曾经偷偷幻想过,她会为了他留下,会与他和欧斯校长一起,就像过去那个假期一样,平静而温馨地继续生活下去;
也曾经试图说服过自己,她终将回到自己的家人与朋友身边,终将回归原有的命定轨迹,在萌学园的一切终将只会是她生命中的一段短暂回忆;
可希冀着她的停留也好,忧虑着她的离开也罢,从过去到现在,他从未料想过,她提出要走的那一刻,会是他筹划着求婚仪式的那一秒。
他留不住她。
就像留不住下坠的那颗星。
“我知道了。”沉默良久后,焰王终于缓慢又小心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什么时候?”
“肯豆姬大长老不是说,萌骑士的大家会有一个表彰仪式嘛?”
她的脸上是同样不忍又落寞的神情,只是却也一如既往地强忍着未曾落泪:
“我打算……等表彰仪式结束,就让系统送我回去。”
依稀记得有一句话是说,“我们都要为爱一个人付出代价,承担责任,你承认你的,我承担我的”,现如今,就是她与他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任务完成,主线结束,停滞的时间即将重新流动,那些曾被一度回避与不去考虑的,属于“纪绫”的责任与义务,也将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重回她的人生。
未完成的学业也好,那些重要的亲人与朋友也罢,她无法抛弃身为成年人的理智,做不到就这样“人间蒸发”般消失在那个世界,更做不到因着想要一辈子留在这里、陪着他与萌学园大家的动摇,一时冲动下将这个念头付诸实践;
而作为萌骑士之一的炎之星,又是欧斯校长的儿子,他生于夸克族,长于魔法世界,就算未来有一天终将卸任,就算毕业后终将离开萌学园,也就同样不会因着他们之间的感情而舍弃他们,一意孤行去到那个她所在的、陌生的世界。
“如果贪图人类完整的爱,就会被爱驯养。”
——爱自己才能终身浪漫。
这个道理,她铭记于心,他亦心知肚明。
“虽然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
与他微微颤抖着的手十指相扣,纪绫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僵硬,眼角却分明泛起了一丝凉意:
“但我还是想问,你愿不愿意等……”
夹杂了些许哭腔的尾音消失在一个一如既往温暖而又坚定的怀抱里。
没有追问也没有质疑,甚至没有半句存在着“万一”的假设,只有他猛然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拥抱的动作,与落在她耳边的,掷地有声的誓言:
“……我愿意。”
……
于鲜花与掌声中,曾经的与现在的萌骑士们终于收获了属于他们的荣耀。
胸口处由陶格长老亲自挂上了一枚属于萌骑士炎之星的荣誉勋章,焰王端详了那颗大红的宝石许久,忽而猛地抬头向着台下的人群看去——
在迎上这道不安视线的那一秒,女孩站在人群最后的台阶上,下意识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
“我在。”她说。
掌声于欢呼中落幕,昭示着和平到来的宣告发出,人群便徜徉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充斥了新生与希望的明朗。
抬眼望去,乌克娜娜耐心地陪着好奇的乌拉拉尝遍了美食区的小甜点,艾瑞克则是好脾气地跟在她们身后,时不时帮忙向她介绍餐厅这一年来出的新品;
诺蓓儿与帝蒂娜大概是方才完成了一起成功的恶作剧,这会儿正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好笑地看着帝蒂卡在一旁调侃着满脸写着窘迫的谜亚星;
坚尼蓝宝这两个活宝则是拿着自己刚刚获得的勋章与对方比较“炎之星的更好看还是十之星的更帅气”,虽然显得有些幼稚,却也是独属于他们兄弟俩的相处方式;
雷普本来还因着过去的事情而有些愧疚,担忧自己会不会被同学们排斥,最终却还是在潼恩的陪伴与大家的热情欢迎下,放松下来加入了他们当中;
贺普夫妻站在一旁与肯豆姬大长老与欧斯校长交谈着什么,阴森老师时不时还会在旁一脸认真地补充,换来了一旁陪着父母的艾格妮丝尴尬却又腼腆的神情……
有些不舍地,纪绫缓缓将自己的身影缩进角落,脚步轻声地离开了这场难得的欢宴。
悠长的走廊尽头处,她的男孩正在那里等着她。
“走吧。”
牵起她一如既往冰凉的手,焰王的语气虽然听不出什么波澜,却终归藏了分不易察觉的颤音:
“季曦她们……不来送你吗?”
他向来知道纪绫不愿面对分别的场景,也知道她一定不肯朋友们都来相送,却也不曾料到,她竟然婉拒了所有人送她的请求,只答应了由自己陪着去电话亭。
是因为……怕眷恋太多,羁绊太深,就会舍不得离开吗?
他默默地想着,微微勾紧了与她十指相扣的手。
如他所料的,纪绫果然轻声开口解释了,嗓音也是仍旧带了几分隐忍的哭腔:
“嗯,我昨天和大家都已经道过别了。
“我害怕看到大家会难过,害怕面对太多的人,也害怕……”
“自己会因为舍不得,而不顾一切地留下。”
萌学园终于迎来久违的和平,朋友们都希望她能继续留在这里,欧斯校长作为焰王的父亲更是与他一样不舍得她离开,就连那些对此颇为微词的世家也收敛了许多,被无数朋友与长辈偏爱的她当然可以有恃无恐;
但种族交流制目前毕竟只适用于魔法世界的魔力种族,肯豆姬大长老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如果她继续以人类的身份长期留下,恐怕以后仍然可能会是他们未来再度向长老会发难的借口。
更重要的是,来了萌学园这一趟,曾与他、与萌骑士,与萌学园的大家并肩作战过那么多次以后,她确也更懂了责任的意义,更坚定了未来的目标与梦想:
“其实除了之前说的那些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将藏着朋友们送来礼物的魔法相片往口袋里重新塞了塞,纪绫安静地盯了电话亭里的拨号盘许久,突然有些释然地笑起来:
“我知道,你和欧斯爸爸,还有萌学园的大家,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因为后悔没有回去而发脾气,都不会和我生气甚至是说任何的重话。
“但是我不确定我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因为很多未知的东西而慢慢变样,最后变成我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我不想未来有一天突然后悔,后悔今天没有选择回去,后悔自己因为这个冲动的决定而错过了很多东西,后悔自己错过了唯一一次能够回到人类世界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也不想在以后的某一天里,突然因为这些负面情绪而跟你吵架或是有所怨言,甚至……心生怨怼。”
在一起之前也好确定关系以后也罢,她与焰王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争吵与冷暴力,就连分歧也是不曾出现过的事情。
除却暗黑因子那次以外,纪绫清晰地记得,他甚至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这一路的并肩前行早让他与她生出了独属于彼此的默契,也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过往实在太过于纯粹又美好,她才不想要因着一时的冲动,为后续任何可能的争执与分歧而埋下隐患。
系统曾说她的一切选择都通向不同的结局,就像闯关剧情游戏里那样的惊险又未知,每一个决定都将影响着未来要发生的事,影响着她本身也影响着故事的枝节——
那么,她便也姑且以这份清醒又克制的理智,去赌一个重逢的可能罢。
——“爱自己才能终身浪漫。”
……
女孩的身影随着电话亭冒出的滚滚白烟而渐渐消失,焰王怔怔地感受着怀中渐渐消失的温度半晌,这才沉默着转过了身——
“我一直都以为,你会劝她留下的。”
是藏身在拐角听完了全程对话的欧趴,与他身边眼圈已经微微泛了红的季曦。
小心地将她方才塞给自己的那一盒东西收好,焰王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这才轻声开口回答道:
“……因为我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说,自己知道他不会跟她走,也不会仅仅因着想要常伴她的身边,就一时冲动地放弃身边的一切,义无反顾地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她也说,她想要去鼓起勇气面对曾经逃避的一切,想要在重逢前成为更好的自己,想要能够在千帆过尽后,能够如同彼时街头他们相隔半载的重逢那样,笑着说出“我回来了”——
她说的是对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世界的学业会如此繁重,也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些“曾经不敢面对”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那个世界到底是何种模样,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重新回到他的身旁。
可他却依旧没来由地相信。
信她能够如同自己承诺与希冀的那样,成为更好的自己。
信她能够带着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勇气与坚定,克服曾禁锢桎梏她的一切。
信她能够在到达所神往的彼岸后,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来时,依旧能重新看到回家的路。
都说人从不是被时间而是被离别磨损,但往往正是因为相信终将旷日持久,于是才敢说一句,来日方长。
……他等待着他们说好的,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