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小院。
昨夜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已经陆续散去。
房间里。
只有宋如月留了下来。
秦二小姐已经醒来,但脸色依旧苍白无比,连坐起和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如月红着眼睛,喂她吃药。
外面的走廊下,一身黑色劲装的秦川站在那里,皱着眉头,满脸沉重的神情。
他昨晚正在院里练武,听到消息后立刻匆匆赶来。
他在这里守了一夜。
秦家上下,在听闻了大夫所说的情况后,心头皆是无比沉重。
“二小姐的情况,不容乐观。”
在走出大门后,大夫又叹了一口气,对身旁跟出来的秦文政沉声道:“老爷,早些为二小姐准备一下吧。”
这句话被旁边的丫鬟听到,很快传了进去。
院里,屋里,皆是哭声一片。
直到天亮,众人方红着眼睛渐渐散去。
整个秦府上下,今日皆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之中。
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做事皆是小心翼翼。
洛青舟魂魄归窍后,就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来到秦二小姐的住处时。
珠儿正红着眼睛,送秦家二爷三爷的家眷离开。
看到他后,小丫鬟红着眼睛道:“姑爷,你怎么现在才来?”
洛青舟沉声解释道:“昨晚我准备来的,不过见人多,所以就没有过来。二小姐怎么样了?”
珠儿抹着眼泪道:“小姐刚醒来,什么都吃不进去,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大夫说……说……呜呜呜……”
洛青舟心头一揪,道:“还有人在屋里吗?我进去方便吗?”
珠儿眼泪汪汪地道:“只有夫人在屋里了。姑爷,你快进去吧,小姐心里一定想要见到姑爷的。”
洛青舟没有再犹豫,快步走了进去。
走到庭院里时,看到屋檐下站着一名年轻男子,正在唉声叹气。
“二哥。”
他上前喊了一声。
秦川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见是他,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青舟,你是来看看微墨的吗?昨晚蒹葭已经来过了,你……”
按照规矩,洛青舟是不应该的。
不过秦川没有多说,转身走向屋里道:“走吧,我带到门口看看。微墨刚醒,还躺在床上,你在门口问候一声就好了,娘亲在里面。”
他昨晚过来后,就没有让他进去。
除了大夫以外,那房间就只能女子进去,而且一次就只能进入两个人,并且不能靠近床,怕身上的不同气息,破坏了房间里原有的空气,又会引起那少女的咳嗽。
洛青舟没有说话,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屋,走到书房门口停了下来。
书房的房门关闭着。
秦川迟疑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压低声音道:“娘亲,青舟来看微墨了。”
里面没有回应。
秦川等待了一会儿,转身对面前的少年道:“青舟,心意到了就好了,娘亲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吧,这里也用不着你,你在屋里好好读书,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洛青舟看了一眼关闭的房门,只得点了点头。
正要告辞离去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宋如月双眼通红地出现在门里,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洛青舟低头道:“岳母大人。”
秦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我跟娘亲说说话。”
谁知宋如月却突然冷喝一声:“洛青舟,你昨晚死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秦川愕然看着她。
“还不快死进来!”
宋如月又冷喝一声,竟突然伸手拉住了那少年的手腕,一把把他扯了进去,随即“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门外。
秦川僵在原地,张着嘴巴,满脸呆滞。
房间里。
宋如月怒气冲冲,直接把洛青舟扯到了里屋,竟然还不解气,脚一抬,竟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怒道:“还不快过去!”
她没穿鞋子,脚踹在屁股上,洛青舟完全没有感觉,但还是很配合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柔弱少女,洛青舟心头顿时一阵疼痛,连忙脱掉鞋子,踩着柔软的毯子,走到了床边。
少女看到他后,黯淡失神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一抹光亮,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洛青舟蹲下身,目光怜惜地看着她那满是病态的苍白小脸,轻声道:“二小姐……”
少女双眸柔柔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说话。
只是,被子微微一动,一只苍白柔弱的小手,缓缓地从里面伸了出来,然后伸到了他的面前,双眸期待地看着他。
洛青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她的小手,又看了一眼她的眸子。
然后,又转过头,看向了后面。
“哗!”
宋如月突然把书房与里屋割断的两边帘子拉上,在外面冷冷地道:“我去榻上睡一会儿,你好好陪陪微墨。我没让你走,伱就一直呆在这儿,哪儿也别想去!”
说完,转身去了美人榻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洛青舟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床上少女那满含期待的眸子,缓缓地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小手柔若无骨,却冰冷异常。
少女的眸中,仿佛一瞬间有了色彩,嘴角的笑容多了一丝明媚,多了一丝羞涩。
洛青舟蹲在床前,轻轻握着她的小手,目光安静地看着她。
少女同样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沉默相对,都没有再说话。
谷世
房间里,寂静无声。
过了片刻。
后面的帘子忽地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条缝隙,一只眼睛悄悄地出现在了那条缝隙中,偷偷看向了里面。
随即,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
那只眼睛再次出现。
一连出现了三次后,外面终于忍不住,传来了宋如月冷冷的声音:“洛青舟,你睡着了吗?话都不会说了?让你来是让你跟微墨说话,逗她开心的,你在干嘛?打瞌睡?”
洛青舟只得看着眼前的少女开口道:“二小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少女安静了一会儿,忽地柔声开口道:“姐夫,我没事……”
这声音一出,后面的帘子突然“哗”地一声拉开!
宋如月满脸激动地道:“微墨,你可以说话了吗?”
少女又闭上嘴巴。
宋如月:“???”
半晌后。
少女方缓缓开口:“娘亲,说话……累,我要留些力气……跟姐夫,说话……”
宋如月:“……”
“哼!”
美妇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蹲在床边那个夺走她闺女芳心的混蛋,又“哗”地一声拉上了帘子,在外面气的直掉眼泪道:“娘亲就是个多余的!娘亲在这里碍着你们的事儿了,对不对?那娘亲走,你满意了?”
床上传来少女吃力的声音:“娘亲……你走吧。”
宋如月:“……”
“不走!我偏不走!我若是走了,指不定你们能干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宋如月顿时气的胸疼,走到美人榻前躺下,高耸的胸前气的一起一伏,嘴里也气的说不出话。
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
可是她这女儿都还没有嫁出去呢,而且昨晚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个时候,不是该最需要她最亲近她吗?
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
不一会儿,躺在美人榻上的美妇人,便又忍不住流起了眼泪,嘴里忍不住再次对那个小混蛋低声骂了起来:“吃着碗里的,还要把锅都端走……小王八蛋,当初就不该引狼入室……”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宋如月躺在美人榻上流着眼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昨晚一宿没睡,又哭了一夜,早已疲惫不堪。
外面风雪依旧。
秦川站在走廊上,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想要敲门去问个清楚,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又站了半个时辰,方心事重重地离开。
灵蝉月宫。
后花园的凉亭里。
秦蒹葭一袭白衣,站在亭里,安静地看着亭外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池塘的清水里,如飞蛾扑火般,很快消失不见。
天蒙蒙亮时,她就出来了。
一直站在这里,站了很久。
百灵与夏婵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沉默无言地看着她。
她们都知道,此刻她的心里,依旧在牵挂着这凡尘俗事,牵挂着那个柔弱的少女。
即便是突破了,但她依旧是摆脱不了这道叫作血脉亲人的束缚。
而且不知为何,与这府中的人与事,似乎缠的更紧了。
凉亭里。
少女缓缓伸出手,接下了一片随风飘入亭里的雪花,又怔了半晌,嘴里方喃喃地道:“长生……为了长生,就要断绝这一切的情欲么?那长生以后,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那片雪花落在她素白的掌心,竟久久没有融化。
过了片刻,竟又飘了起来,飘出亭外,飘入了池塘里,落入水中,触起了一丝肉眼难见的涟漪,方消失不见。
百灵终于忍不住,走过来道:“小姐,你若是不好说,就让奴婢去说。奴婢与姑爷,可以开任何玩笑的,如果发现不对,奴婢就说是开玩笑的,姑爷不会怪奴婢的。”
夏婵站在屋檐下,目光怔怔地看着她。
亭立的雪白身影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用。这件事,让他自己决定。我已经跟他说了,相信,他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的。”
百灵闻言睁大了眼睛:“小姐已经说了吗?什么时候说的?我和婵婵都不知道呢。”
雪白身影看着池塘里的雪花,喃喃地道:“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太清楚,不然……”
她微微侧过脸颊,目光穿过如帘幕一般的落雪,看向了屋檐下那抱着剑的少女,轻声道:“不然,谁都难受。”
百灵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屋檐下的少女,握紧手里的剑,转过身,回到了屋里,再也没有出来。
她才不会难受呢。
她关上了房门,又从衣柜里的角落里拿出了那袋钱,在黑暗中怔怔地看着。
她只会……疼。
书房里。
香炉里香烟袅袅,飘满整个屋子。
里面燃着的,不是普通的熏香,而是一种价格昂贵的珍贵药物。
据说,可以温养人的精神。
美人榻上,宋如月睡的很熟,侧躺在上面的身段,年轻曼妙,婀娜多姿,真如美人榻上睡美人儿一般。
那嘴巴偶尔还撅了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嚷了几句,不知道在说什么,年轻娇美的脸颊上依旧带着泪痕。
洛青舟出来了一次,帮她盖上了绒毯。
如果让这位岳母大人知道,这条绒毯他也盖过,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从榻上跳起来,又用脚狠狠地踢他的屁股。
洛青舟回到里屋,在床边坐了下来,握着少女柔软的小手,给她讲了一个笑话。
少女被逗的眉开眼笑。
笑完,突然又目光颤动,楚楚可怜地看着他道:“姐夫,今天不要走了,就在这里陪着微墨,好吗?”
洛青舟刚要点头答应,她又咬了下嘴唇,羞声道:“明天……再走。”
外面那躺在美人榻上熟睡的美妇人,像是突然做了一个什么噩梦,身子忽地颤抖了一下,满脸惊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