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德一直盯着刘文洋把话说完，才把目光移向别处。
他做公安局长4年了，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呢？
现在案子卡在这里，他也左右为难，他现在的原则就是事无巨细的汇报，遇到问题就跟市局和区委汇报，上级让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一个靠谱的执行者。
他头一次感到做一个公安局长这么累。
他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却不能表现出来，他清了下嗓，说道：
“哼哼，想的美，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真拿我当傻子耍呢？
“对了，市局领导还说，万辰集团今年上半年纳税160多亿，说要动万辰，不仅仅是东云区，也关系到武华市，甚至关系到全省的财政收入。这件事，咱俩用不用跟朱书记汇报一下？”
刘文洋闻言，把上身仰到办公椅上，闭上眼睛，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鼻梁，轻轻地按摩起来。
他虽然是市里下派的干部，但是在东云区也摸爬滚打几年了，亲眼目睹很多工作甩锅、推诿扯皮，时时刻刻都保持小心谨慎，作为区委副书记，刘文洋没有具体的行政处置权，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敢代表区委独自做出决定。
思忖片刻，刘文洋停止了按摩，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给林轩打电话：“林轩，朱书记在办公室没？”
林轩答道：“朱书记去武华市开会去了，下午两点的会，据说下班之前够呛回来了，许斌主任都请假回家了。”
刘文洋闻言，挂断电话，跟张有德摊了下手，盯着张有德，问道：
“有德，现在局里查实万辰集团作案的有关证据了吗？”
张有德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是他马上又补了一句：“至少我这里没有。”
张有德突然想起了薛文涛，现在他对薛文涛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
“那就继续查呗，万一我们在这里冤枉了人家呢？”
张有德看了看刘文洋，苦笑了一下，道：
“文洋书记，这还用查吗？我是向市局汇报了，但是案件细节只字未提，只说了是命案，但市局给我打电话，说的都是万辰税收怎么怎么重要，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刘文洋盯着张有德把话说完，才把目光看向别处，思忖片刻，突然盯向张有德，问道：
“有德，如果上级真让你不再查下去，你真就不查了吗？这个责任你扛得住吗？”
“凭什么让我扛？如果不让我查，那就白纸黑字写下来，我可不给他们背那个锅！”
刘文洋笑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个案子，你放心，谁都不可能白纸黑字的写出来让你不查。”
“哼，市局想的真幼稚，拿我张有德当二五子了？给我打个电话就想让我不查？”张有德冷冷说道。
刘文洋没再继续接话，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让秘书每天调度案件情况，主要是刑警队和清水派出所这两家单位。项龙配合的还算积极，但是薛文涛天天反馈没有进展，而且好像不是很积极的样子，他一直是这种性格吗？”
张有德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文洋书记，我这两天也愁这个事，今天上午我们局为了推进这个案子开专题会议，薛文涛那边始终就是一个态度，一句话，没什么进展。哎！现在无论是市局，还是刑警大队，感觉都在有意回避这个案件，就我这个局长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唉！”
张有德叹了口气，他现在有种被架空的感觉，刚才的话，他也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才说出来的，因为作为一个一把手，被架空是难以启齿的，那代表着领导能力弱化，统帅能力不强，无法掌控大局。
但他今天之所以能够下定决心，把这个耻辱的问题说出来，也有另外一层含义，是为了向区委表明，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并非自己，万一将来追责，也不会被处理的太重。
刘文洋叹了口气，道：“这个薛文涛，就是明摆着不作为了，胆子真大！不过你放心，老张，公安局如需调整干部，我这边肯定全力支持！朱书记应该也会大力支持，股级干部调整，市局和区委实际上都没权力干涉吧？实在不行，你就直接把薛文涛撤了！”
刘文洋实际上心里看项龙不错，但是他没说，刑警大队长这个职位非常重要，很多人争着抢着干，刘文洋不想从自己口中提名项龙，因为这样反倒对项龙不好，万一传出去项龙将来当上刑警队长是刘文洋说的话，那么项龙就不一定会领张有德的人情，就不一定会忠于张有德了。
刘文洋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给出任何建议人选。
张有德闻言，看了看刘文洋，深思了半晌，道：“文洋书记，接待杨刚那天，薛文涛就给我气得不行，你说刑警大队接到报案几天了，我居然不知道？受害人家属居然不知道？薛文涛已经违规了，我可以直接换人了，我都给薛文涛很机会了，但是薛文涛仍然不知悔改，错上加错，现在的情况，纪委都可以上手了。”
刘文洋眉头微蹙，看着张有德，说道：“有德，薛文涛要是出问题，你这个局长也难逃其咎，现在都讲‘一岗双责’，而且你是一把手，要承担第一责任人责任。”
“可不是，我现在骑虎难下，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唉！”
“你可以这样，找他谈话，让他自动引咎辞职，这样最好。”刘文洋双肘撑着办公桌，真诚地看着张有德。
张有德皱着眉头，没说话。
看张有德不吱声，刘文洋知道今天的事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这个事咱俩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到底怎么做最好最恰当，这样，今天青林书记也不能回来了，你先回去吧，等明天书记过来，我再给你打电话，咱俩一起找他汇报一下这件事。”
张有德闻言，点了点头，又跟刘文洋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