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7.5。
19:00pm。
长空市,雨夜,千鸟广场。
细雨如丝,从暗沉的天空中无声地降落。寒冷的雨水穿透少年的衣衫,但却无法冻住他心中炽热的疼痛。
他站在千鸟广场的中央,感受着雨水滴落在脸上的冰凉,仿佛与内心的痛楚相映成趣。
少年刚刚读完少女的梦境,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痛楚。
那种死寂到极致的孤独和痛苦,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尤为明显。
能够找到一只紧握的手,变得无比珍贵。
他明白,相识的开始也许是出于别有用心,但相识的结局却充满着满心不舍。
修·利维休斯抱着怀中的白发少女,缓缓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眼前柚木的脸蛋。
这张脸离他真近,只需要伸手就能感受到她的柔软。
然而,这张脸也离他真远,远在他永远都无法到达的死亡彼岸。
鼻子微微发酸,他看着少女离去时脸上荣荣的笑意,久久无法开口。
“就让我再看你一眼,从今以后,我又是一个人了。”
柚木的这句话,如同柔情的水,其中却蕴藏着无尽的悲壮和不舍,令人泪如雨下。
在少年的身后,雷电芽衣、姬子以及布洛妮娅靠在一起,默默无声地凝望着他。
他们悄然而至,默默陪伴着他。修依旧抱着柚木的尸体,静静地停留片刻,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一幕实在太令人难过了,多年以来,自从他离开那片雪原以后,他很少有人陪伴。
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也没有人在乎他的所作所为。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被车接走,看着车轮卷起的尘土,心中或许曾想,除了那个常常无法回来的姐姐,大概没有人在意自己吧?
这个女孩是他现在的人生中,第一个在意自己的人,她的离去让少年的心仿佛碎成了一半。
抱着怀中的女孩,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无声地滴落在少女的躯体上。
尽管他的眼泪滚烫如火,但少女的身体已再也无法感受到任何温暖。
而就在这时候,有人轻轻的拉了一下修。
转过头,一块被紧紧攥到手中的小毛巾,被一只娇小的手掌,递到自己眼前。
“布洛妮娅,无法理解阿修哥哥的情感。不知道为什么,布洛妮娅,想安慰阿修哥哥,但布洛妮娅不知道该怎么做。”
布洛妮娅的眼中毫无情感,但是她的眼角却无法掩饰住滚落下的泪水。
她曾经的天真傻丫头,此刻有没有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接过布洛妮娅递来的毛巾,修轻声感谢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双眼。
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如此伤心,就像是自己已经孤独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个同样孤独的人走进了他的世界,才让他懂得珍惜。
现在,那个和他同样孤独的人又离开了,所以他才如此伤心吧。
雷电芽衣不敢出声,内心充满了悔恨。
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引发了第三次大崩坏,或许柚木木也不会离开。
她清楚柚木和修的关系有多好,因为他们互相依靠着。
姬子没有多说什么,牺牲的一幕,她曾见过太多次了,但每一次面对这一幕的时候,都会让自己的心里感到难受。
少女的面色苍白如雪,就像她那一头银色的长发。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随着雨水,一同散逸如烟。
她们站在修的身后,凝视着柚木的脸,曾经那么冷漠又温柔的少女,此刻静谧如同沉睡。
永远地沉睡了。
\\\"可是……你真的会很孤独啊,一个人在那边,再也无法回到家乡了。\\\"
修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无助地对着柚木说道。
他的世界再次变得孤独,就像独自站在一个外星球上,无法与曾经熟悉的人交流。
哪怕他大声呼喊,也没有人会在乎,甚至她永远无法返回自己的星球。
规律的雨水不断地溅落在他身旁,伴随着他眨眼的动作,雨水着陆的声音渐渐变得缓慢起来。
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湿漉漉的双眸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再怎么悲伤也是不管用的。所谓奇迹,你虽然可以用语言,但生效的还是和语言共鸣的心、以及缔造奇迹的能力。”
“另一个……我?”
看着面前出现的另一个自己,修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楚,究竟哪一幕是真实的,哪一幕是虚假的?
雨水完全静止了下来,透过乌云间的裂隙,些许的星光洒落下来。
明明站在广场上,不知为何,修仿佛感觉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那艘帆船里。
帆船上两个人,身着白色大衣的自己,和那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另一个自己。
隐隐约约之间,修好像真的看到了那艘船,还有另一个自己脚下的帆船上,占据了五分之三的黑色部分。
而自己的脚下,白色的部分只占据了五分之二。
“因为和我们一样孤独的人要走了,所以,我来看看柚木,顺便来看看你,修·利维休斯。”
修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无力的看向了怀中的柚木。
“可是,我有点舍不得她……我真的舍不得柚木。”
“我能理解。孤独地死去,真的很难过的。”另一个修点点头,随后那副肃穆的神情上,又露出了一丝笑容,“但你不同,你现在还来得及救你的朋友,前提是你真的能够做到,只靠你自己去发挥救她的本事。”
“我还有机会?”修的海蓝双眸之中,突然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期待。
另一个自己说的话语里,并没有表示自己救不了柚木。
“没错。不过只靠现在的你,根本无法去救这个丫头。”
另一个修走到修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摸着柚木的脸蛋。
“真是令人不舍啊……都经历过同样绝望的孤寂。就这样离去了,于心难安啊。”
“你的意思是,我得和你一起,才能救回……柚木?”
“说的不错,毕竟是你的愿望嘛,我很乐意去帮你的。”另一个修缓缓点点头,“但是,我有条件。”
“我明白了。交易是吧?”修点点头,看着另一个自己眼中计谋得逞的目光,他明白,自己恐怕无法拒绝跟他的交易。
“对的,但是不止如此。”
另一个自己话锋一转,让修瞬间皱起了眉头:
“看不出来,你竟然也是那种坐地起价的人。”
“啥?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老顾客。出于为顾客的考虑,我会为你提醒一下,这次的交易并不简单。”
看着另一个自己眼光中的认真,修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这场交易真没那么简单。
“咱们俩的交易很简单。但是,修·利维休斯,在此之前,我要给你打好预防针。”
修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没事,多份代价也没什么,我不希望柚木……再一次,成为一个人。”
“那听好了。你想要救的人,是一个已经彻底死去的人,她的命运本该再次终结,她也将不会再有通往未来的明天。”
另一个修手中一晃,出现了空荡荡的高脚杯,和一瓶未开封的红酒。
“我们的交易,是集结我们的力量,亲手为柚木在命运中续接上明天,以此来救回你的朋友。而这,就是你我将要共同缔造的,奇迹。”
另一个自己给红酒瓶开封之后,然后停了下来。
“但是奇迹,可不是那么容易缔造的。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一味的索取和给予,有的只是永远平等的等价交换。”
修沉思片刻,聪慧的他轻缓地点点头,也问出了自己并不知道的问题。
“缔造奇迹,必须支付与奇迹同等的代价。或者说,与续接命运相同的代价。那么,代价是什么?”
“代价?我们缔造的奇迹,是续接柚木未来的明天。所以,我们所要支付的……”
不等另一个自己说出来,修的大脑中一阵恍惚,突然就明白了代价是什么。
“是过去的每一天。”
“bingo!以我们过去和她相识的每一天,经由我们之手,去续接上她的明天。”
“这就意味着,你们两个之间再也没有了过去。或者说,只要柚木还能活下来,那么,你也将从来没有和她认识过。”
另一个自己将手中的红酒瓶,倾倒在手中的高脚杯里。
很快,红酒将整个高脚杯倒满了。
“你忍心吗?为了救一个朋友,又将你的五分之一全部给我,并丧失和柚木过去一切的一切,只有你自己还没有忘记这一切……你不觉得,这有点残忍吗?”
修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呆呆的抱着少女的尸体,沉默了好久好久。
良久,直到另一个修缓缓地饮尽杯中的红酒,又重新倒满一杯之后,少年终于抬起了头颅,目光坚定。
“无所谓。只要这个孤独的少女,能够接着活下来,不再那样一个人了……哪怕之后从未认识过我,也都可以的。”
目光中闪烁着不舍,但这份不舍很快就被释然了。
只要活着就好,认不认识,那又何妨?
另一个修点点头,那双深邃的暗紫双眸之中,难得流露出一丝赞许。
紧接着,这股赞许,再一次被无尽的疯狂和扭曲取代。
“那么,告诉我,修·利维休斯,你的选择是?”
“我答应与你的交易。”
“呵呵呵……很好,交易完成。”
无尽的暗紫色能量涌入自己的体内,在那一瞬间,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随着庞大无比的、足以将世间的一切彻底扭曲的力量,被自己掌握之后,修这才明白,另一个自己真的没有骗他,他们真的有机会去救回柚木。
只是最后,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旁,又给自己的心中种下了一份不安:
“快了,越来越快了……”
“快结束了,我已经快尝到自由的滋味了……”
“不会太久了,小子,在此之后,一切都将改变……”
“只需要三次了,不会太久……”
恍惚之间,帆船上黑色的部分再次吞了过来,白色的部分再一次退缩了些许。
这一次,黑色的部分由原本的五分之三,增长到了十分之七。
黑色的部分,朝着白色的部分,进军了十分之一。
同时在此之间,修似乎隐隐约约看到,这艘小船的黑色部分之中,似乎亮起了一道光芒。
那是一枚核心,就在这一刻,这枚核心,突然亮起了一丝紫金色的流光,并在这一瞬间跟自己产生了感应。
只是转眼之间,紫金色的流光,便被无穷无尽的暗影笼罩,化为了那股渗人而不安的暗紫色流光。
之后,修的意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至少,只是现在暂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外界,修抱着柚木,缓缓抬起头颅,海蓝的双眼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暗紫流光,无尽的疯狂和狰狞,转眼间就被一股莫名的平静取代。
“还真是有趣啊……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星球,所以你才会孤独。”
缓缓放下柚木,“修”抬起自己的手,手中开始凝聚着暗紫色的流光,不过转眼之间又化为了星紫色的光点。
“而我……或者说,曾经的‘我’ 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时代,所以也会孤独吧。”
“孤独和孤独是,会互相吸引的。”
在时间停止之际,一台星紫辰晶构筑而成的水晶时钟,突然出现在少年的身后,指针指向此时的时间。
“时修……这个熟悉的名字,好久都没听到了。”
仿佛映照了现在停止的时间一样,指针并未转动。
“能出现我的同位体……是因为,我们曾是这个新世界的造物主么?”
“……不过,我讨厌孤独,我更不喜欢没温度的女孩。”
掌心贴在柚木的额头上,少年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么,接受属于我……属于我们的祝福吧。”
“以「天」之力,「启」你之希望。”
背后的时针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开始不要命的倒转了起来。
少年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双紫金色的双眸缓缓张开,电光石火般的画面,在他眼前晃动。
那些仿佛墨线勾勒的、凌乱的命运线条,在他的眼前蛇一样扭摆,组成了一幅幅画面。
那些时光之中破碎的残影,随着背后时针的倒转,通过手中的紫金色光点,不要命的涌入少女的额头。
那些过往修和柚木经历过的所有画面,他们曾经共同经历的那每一天,都在融入少女身上,那根已经断裂的命运线条之中。
随着柚木的命运线条无限的往前延伸,作为代价,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命运线条、自己和柚木所相关的命运线条全部在消失。
因为是修救的柚木,所以作为实现奇迹代价并消失的每一天,也只能是修和柚木曾经共同经历的每一天。
伴随着过去的每一天,全部融入柚木的命运线条之中,直到今天自己伸手去救她至今,终于停了下来。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一秒,有股不知名的东西正以现在的“修”为中心四散而去,朝着世界的所有地方奔去,将这片世间包裹在内,形成了一片领域。
混杂在雨水之中的血液忽然一震,被一股澎湃至极的力量吸回了柚木的体内,伤口也在飞速的愈合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乐观。
而就在这时候,修眼中的紫金流光消散了,连带着暗紫色光影,一并消散。
恢复自我意识的修,也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但是,他现在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修完全分不清,这个能力到底是救人还是逆转时空,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倒放的一卷录像带。
但无论如何,修清楚,他们成功缔造了,「奇迹」。
我们救回了你,从今以后,你将再也不会一个人了。
这份逆转生死的奇迹,我所献祭的,是我们曾经最为在意的、过去的每一天。
用过去的每一天,换回了你未来的每一天。
这就是,所谓的「奇迹」。
但不论如何,你是否还记得我,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面色恢复红润的少女,身上被侵蚀过的崩坏能痕迹正在消退,少年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那个魔鬼没有撒谎,他实现了我的愿望。
我,终于救下你了,我的朋友,柚木。
不,从今之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
从今天开始,我们素不相识。
少年缓缓的倒在地上,周围的时间开始流动。
随着身后的三位女子,重新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那双眼之中的悲伤突然变成了迷茫。
只是,芽衣和布洛妮娅,很快都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修,随后便瞬间赶了过去,扶起他的时候,眼中写满了关心。
而姬子则是扶起柚木,眼中写满了疑惑。
最中午,她还是敲了敲自己的作战耳机:
“长空市,千鸟广场,发现一位幸存者,身份是女高中生,速速前来支援。”
「这一次,我终于缔造奇迹,让你活了下来,不再迈向死亡的命运。」
「然而,不论做什么,都是有代价的。」
「奇迹的代价就是,从今以后,我们素不相识。」
【第三次大崩坏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