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张太医,唐逸谦把带血的衣袍换了下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袍回来陪汝玥。
她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他从小宠大的小姑娘,如今却为了他吃了这么大的苦,受了这么大的罪。
两月有余他们两个都没有好好的说过一句话,时隔半个月说的唯一一句话,竟然是她为了自己求了平安符,让他不要扔了。
他的姑娘一直以来,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可是他做了什么,所谓的为她好,所谓的隐忍,所谓的牺牲自己,可是到头来,他只是在欺骗自己。
在床头的绣篮里,他看到了那条被自己丢掉的腰带,破碎的玄玉已经换成了完整的素玉,旁边又用玄色的丝线绣了些花纹,仔细看花纹下是洗不净的血迹。
那日她的手被他的粗鲁划伤,流了好多血,可是他那个时候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安慰她。
轻轻的吻上她的额头,眼角滑过一滴泪:“宁宁,对不起,对不起。”
沐莲煎好了药趁热端了过来,唐逸谦把汝玥轻轻的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用勺子慢慢的喂她吃药。
但是她昏睡不醒,药根本喂不进去,喂进去一点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喂了几次都喂不进去。
沐莲急得不行,“这可怎么办啊?”
唐逸谦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嘴对嘴喂给她。
见着汝玥喉头微微滚动,沐莲笑了,“喂进去了,大娘子把药咽下去了。”
能把药喝下去就是好事,就能治病,就能保住命。
喂完了药,唐逸谦坐在床边守着汝玥。
沐莲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说些什么,“大人,您可知,姑娘有心上人。”
唐逸谦微微点了点头,在一个月前,他有可能会认为她的心上人是方振玉,但是现在他知道,那个人是他。
沐莲接着说:“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到大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又看戏看话本子,她的心早就长大了,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原来有可能是模模糊糊的,但是真相明了的时候,她也就明白了。”
从柜子中拿出一套里衣和几双鞋袜,“大娘子说入秋了天越来越凉了,前段时间就做了几套厚些的里衣和鞋袜,因为和大人闹着别扭,一直也没给上大人。”
唐逸谦看着手中的衣物,心中五味杂陈。
从慧慈庵回来,已经过去了五日,这几日她一直在昏睡,没有苏醒的迹象。
“张太医,都已经五日了,内子为何还没有醒来?”
张太医把了把脉:“大娘子伤势太重,失血过多,正气虚衰,如今只能强制唤醒,以免情况更糟。”
已经过去了五日,汝玥身上的伤已经有些见好,但是她一直不醒,水米不进,就算没有伤,饿也饿死了。
唐逸谦问:“如何强制唤醒?”
“针刺。”
张太医从医箱中拿出针包,抽出细长的银针,从指甲缝中直直的刺了进去。
这一幕对于唐逸谦来说太熟悉了,在大理寺的时候,多少次他都用这个方法来对付那些强硬分子,让他们吐出实话。
都说十指连心,细长的银针从指尖刺进,是钻心的疼痛。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被人说过多少次会遭报应,他这一路走来,踏过白骨皑皑,从来不在乎报应什么的,但是如此报应在她的身上,他真的害怕。
一根,两根,三根,在第五根的时候,汝玥吐了口污血,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人,大娘子已无事。”
“有劳太医了。”
一心盼着她醒来,醒来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唐逸谦低头轻轻的为她拭去指尖的血珠。
“四哥哥,我们和离吧。”
汝玥淡然的语气,声音中还有些虚弱,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任何的表情举动,她只是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就好像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所说的也并不是她自己的事情。
那日那放妻书是唐逸谦亲自所写,要成全她和方振玉,不过又一次去慧慈庵,当着她的面亲手撕毁,可是如今是她主动想要和他和离。
握着汝玥的手突然一顿,他没有想到汝玥重伤后醒来,对他所说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这次,他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唐逸谦低声问:“是因为我让你伤心难过了,所以你要弃了我吗?”
垂眸看着汝玥纤细的手指,他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他怕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伤心和难过,更怕看见她的失望和肯定。
汝玥淡淡的说:“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在追着你跑,无论你是否看到我,我都在努力的追赶你,我只是希望让你看见,让你看见我的心意,让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虽然你对我一切的所作所为,向来都是视而不见,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我一直想着只要我一直努力,一直坚持,你一定会看到的。可是经过这次事情,如今我也想清楚了,之前是我的执念太深了,强扭的瓜是不甜的,爱情不是强求来的,就算是强求也是不会幸福的,无论对于你,还是对于我,都是彼此伤害,所以我放下了,我不再执着了,我累了,不想再追着你跑下去了,我真的累了。”
也许是数年的朝夕相伴,也许是年少时的情窦初开,她对于他的心思,随着年龄的增长,从来都不是一样的。
她自幼丧母,父亲唐世曜又常年在外云游传道受业,在娘亲去世之后,她一直养在唐老夫人的房中。
七岁那年,唐老夫人去世,她被唐逸谦带出了唐家老宅,带出了钧州。
从七岁开始,她一直养在唐逸谦的身边,跟着他在地方为官,跟着他在京城平步青云。
八年的时间,他们共同经历了很多的事情,经历过欢声笑语,也经历过曲折困难,正因为他们经历过形形色色的事情,即使他们不是亲兄妹,但是他们的感情却比亲兄妹还要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