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今日是顾绮岚的小祥之期,祭祀后,唐老夫人将知夏叫到了凝晖堂。
知夏施礼万福:“老夫人”
唐老夫人道:“你的事绮岚与我说过,她在的时候已经把你的卖身契和籍契给了你,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想要护着瑾聿长大,不肯回家去。当初绮岚想的是你岁数也不小了,怕耽搁了你,才让你在她往生后,就离府回家去,如今小祥之期已经过了,你也算为你主子尽了心,回家去吧。”
知夏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莫要让知夏走,如今我们大娘子没了,哥儿还小,我不回家,我要继续伺候哥儿。”
这幽兰苑是个什么情况,她太清楚了,二爷是个不顶事的,如今大娘子又不在了,她若是走了,谁来护着四少爷,谁来伺候她的姑娘的哥儿?她不走,她要留下来,一直伺候逸谦,亲眼看着他成家立业,她才对得起顾绮岚,不枉她对她这样的好。
老夫人道:“你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强求你什么。不过你能记得绮岚对你的好,我也知足了,不过你心中也要有个思量,莫要辜负了绮岚的一片心。哪日想走的时候,就来凝晖堂,绮岚给你留了五十两银子做嫁妆,我又添了三十两,有这些银两傍身,就算你回家嫁人,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不敢轻视你。”
“知夏谢过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叩谢老夫人的恩典。
回了幽兰苑,知夏一如往常一样,作为幽兰苑的大丫鬟,操持着院子里的琐事。
后院洗衣的婆子将洗好的衣服送到芷兰堂,知夏从小丫鬟手中接过来,仔细的查看着,有褶皱的,就夹上两块热碳放进火斗里,仔细的烫熨平整,用沉水香熏过了,才叠好放进衣箱中。
从学塾下了学,逸谦在前面走,两个小厮拿着书袋在后面跟着。
走到角门,青竹走了过来。
见到青竹,逸谦问:“你去哪里了?”
往日里都是青竹跟着他去学塾,伺候他读书的,不过今日他没来,倒是让别人来伺候他,他倒要问问他,他这一上午做什么去了?
青竹道:“一早知夏姑姑让老夫人叫了去,正巧院子中有事,我就没赶上陪哥儿去学塾,哥儿见谅。”
逸谦问:“祖母叫夏姨去凝晖堂,可是说了什么?”
青竹道:“也没什么大事,还是姑姑离府的事,大娘子在的时候想着姑姑年纪不小了,把卖身契和籍契都给了她,想让姑姑离开唐府,回老家嫁人去,不过姑姑一直不肯,也没提过这件事。这不一年了,小祥也过了,老夫人又提起这事儿了。”
逸谦问:“夏姨会走吗?”
青竹想了想:“姑姑应该会走吧,毕竟她的心上人一直在老家等她,她也是个姑娘,也需要嫁人生子,相夫教子才是女子的一生。”
芷兰堂。
“哥儿回来了。”
听到逸谦回来,知夏迎了出去:“哥儿回来,渴不渴?饿不饿?可是要让厨房布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绢擦着逸谦额头上的薄汗。
“夏姨,我不饿。”
知夏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可能不饿?缤儿,杏儿,去厨房把午饭拿来。”
“是,姑姑。”
知夏牵着逸谦的手进入堂中,几个小丫鬟端着水盆,拿着面帕和一条大手巾跟着进来。
知夏将大手巾围在逸谦的胸前,把面帕浸在水盆中,为他擦脸擦手,擦洗干净,撤掉大手巾,丫鬟端着水盆拿着用过的大手巾和面帕退了出去。
“哥儿,喝杯茶吧,先润润肠胃。”知夏倒了一杯茶,递到逸谦的手边。
逸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
她并没有说起老夫人找过她,向往常一样伺候逸谦。
看着知夏一如往常一般,逸谦知道,她又想将这件事蹉跎过去,就这么算了,可是他也能就这么算了吗?
缤儿和杏儿提着攒盒回来:“姑姑,午饭拿回来了。”
“摆桌上。”
“是姑姑。”
缤儿和杏儿打开攒盒,将里边的饭菜拿了出来,一饭一羹,一荤一素,还有一碟子糕饼。饭是菰米饭,羹是莼菜羹,荤菜是黄金鸡,素菜是洒拌合菜,糕是栗子糕。
缤儿道:“姑姑,饭菜已经摆放好了。”
知夏牵着逸谦的手:“哥儿,用饭吧。”
桌上的饭菜虽说是色香味俱全,极其美味的,但是逸谦进的并不香,他心中有事,平日里他最喜欢的莼菜羹,也没喝几口,就撂下了筷子。
夜里,逸谦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青竹,你来。”
青竹听到声音,点了蜡烛,披了件衣服,走了过来。
“怎么了哥儿?”
逸谦挑起帐子问:“咱们府里不好吗?夏姨一定会走吗?”
知道知夏会离开唐府,他越想越睡不着,从他记事时起一直是知夏照顾他,他早已把她看作是亲人,如今他的娘亲已经不在了,若是知夏再走了,他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他不想让她走。
原来他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是因为这个,青竹道:“哥儿,我知道你舍不得姑姑,舍不得让她走,我也舍不得她。但是让姑姑留在府里,对于她来说,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虽然咱们府很大,很富裕,但是您看看府中的那些老嬷嬷,她们一辈子都耗在府里了,您看她们快乐吗?我想大娘子临终前将卖身契和籍契都给了姑姑,应该也是不想看到她不快乐的模样,她也想让她如寻常女子一样,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比逸谦年长几岁,来府里的时间也长,同样身为下人,他知道恢复自由之身,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像他们这样的下人,这条命自己是说的不算的,被人牙子卖进府的大多数都是签的死契,除非是主人家良善,否则这一辈子都是奴籍,就算自己有了子女,同样也是伺候主子的下人。
与主人家的情分自然重要,但是没有人不想要自由,他知道知夏迟迟不肯离府是舍不得小少爷,但是他也知道她为了这一纸籍契,熬了十几年,她不可能不想回家去,只不过碍于情面而已。
逸谦想了想,拉好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