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苏知言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微微偏眸,眼底含了几分探究。
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贺严容色坦荡,没什么坏心思时,才道,“许煜成的包庇罪是实打实的,没什么可辩驳的,只是许慕嘉……”
他语调微顿,轻轻摇头,“不好说。”
贺严蹙眉,“为什么不好说?”
许煜成一个包庇犯都能被判,许慕嘉身为主谋,怎么就成了不好说?
“非法持枪,故意伤人,雇佣杀手,每一条都是大罪,按理说,该是死刑。”
出机场的前一刻,苏知言忽然停住了脚步,眸光凝着走在前面的两个背影,渐渐变的深邃。
“可我查过了,许慕嘉有精神病史,如果她咬死了这一条,可能会酌情处理。”
原来是这样……
贺严瞳孔中划过一丝懊悔。
当初他留了许慕嘉一条命,把她送进精神病医院,本意是想让她千百倍的偿还羡羡所受之苦。
没想到在今天,竟然能成为她的护身符……
苏知言一双冷沉的眸子在贺严身上划了又划,欲言又止。
挣扎几次,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抬脚准备离开时,却见贺严还依旧站在原地。
他拧着眉心问:“不走吗?”
贺严思绪渐拢,摇头,“不了,羡羡要是问的话,就说我回公司了。”
这拙劣的借口,苏知言一下就听出来是在撒谎了。
可他没拆穿。
也没必要拆穿。
只是点了下头,径自离开,去追时羡和苏千霆。
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之中,贺严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三两下的,拨出了一个号码。
——
在法庭见到许慕嘉的那天,她比以前更憔悴了。
眼睛凸起,黑眼圈重的堪比熊猫。
宽松的黄色看守服套在她身上,晃里晃荡,极其不合身。
或许是逃亡的日子并不好过,或许是被抓回来之后,许慕嘉心如死灰。
总之她和许煜成被带进来的时候,时羡一点都没认出来。
若不是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在看到自己之后腾然升起的恨意,或许她真的会以为带错了人。
陪审席上,苏千霆见到这个几乎要了他宝贝女儿命的恶毒女人,再也保持不了什么儒雅形象。
几次想要起身冲上来,却又都被身边的苏知言按住了。
法官说话的时候,许煜成就像个鹌鹑一样缩在那里,从头到尾都没抬头。
羞愧难当。
可许慕嘉却不是。
带着手铐的双手紧紧相握,几乎能掐出血来。
那双已经看不出原本形态的桃花眼,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死死的瞪着原告席上的时羡与贺严。
若眼神能化作利刃,时羡相信此刻他们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可惜,这不可能。
故而也不甘示弱,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迎上那道目光。
许慕嘉恨她,她又何尝不恨许慕嘉?
唯一不解气的,便是来之前苏知言给她打过预防针。
说许慕嘉很有可能会保住一条命。
时羡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足够狠心的人,可面对许慕嘉,她第一次产生了让一个人死的想法。
法官读宣判词的时候,时羡并未仔细去听。
直到看见许慕嘉紧盯着自己的瞳孔骤然扩大,而许煜成也忽然像发疯了一样的反抗看守警察,她才忽然回味过来什么。
下意识看向身边稳坐如钟的贺严,结结巴巴地问:“刚、刚才判的什么?”
贺严淡定如常地朝她那边靠了几分,压低了声音说:“许煜成包庇凶手,判了七年。”
“不是这个!”
时羡使劲儿的摇头,“是、是许慕嘉!她是怎么判的?”
贺严弯唇,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死刑。”
死!刑!
两个大字,犹如两颗地雷。
炸的时羡七荤八素,微张着唇瓣,就这样愣了好久。
“怎么会死刑?”
她睫毛微颤,不自觉瞥了眼陪审团的位置。
不料正好与苏家父子的目光相撞在一起,又迅速敛了眼睫。
一把抓住贺严,震惊中夹杂着激动,“不是说许慕嘉有精神病,判不了死刑吗?”
“有吗?”
贺严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她什么时候有的精神病?谁给她看的病,谁开的证明?谁给她做的治疗?”
蓦地,时羡恍然大悟,“是、是你……”
“嘘。”
贺严抬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眼神不着痕迹的瞟了下法官,唇角缓缓爬上一抹得意的浅笑。
许煜成被镇压的很快,没翻起什么波浪就被扭送了出去。
相较之下,许慕嘉面对这个结果,就显得格外坦然。
就好像认命了一样。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忽然对身边的警察说了两句什么。
警察略一迟疑,还是带她朝时羡这边走了过来。
而此时,时羡还沉浸在对宣判结果的震惊中。
余光刚瞥到许慕嘉,眼前便忽然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贺严已经先一步将时羡挡在了身后。
彼时,一声苦笑传了过来。
“贺严,你不用这么草木皆兵。”
她干涩着嗓子,如同树上老鸹,垂眸瞥了眼腕上的两只银手镯,“我都这样了,你还怕我会伤害她吗?”
她语气里满满的嘲讽,说不清是在讽贺严,还是讽自己。
可贺严却不在乎。
整个人稳如泰山,丝毫不动。
时羡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从贺严身后绕了出来。
没什么情绪的开了口,“有什么话就说吧。”
“看见这个结果,你一定高兴死了吧?”
许慕嘉轻嗤一声,“我也很高兴,老实说,我体验过炼狱一样的生活,所以,死曾经是我最向往的事儿。
不过时羡,我必须要告诉你,有贺严在,你活着,绝不会比我死了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