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纯轻轻勾起了唇角,拇指指腹轻轻摆弄着其余四指,“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蒙在鼓里二十多年,一家人都死光了,还在认贼作父。”
瞧她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时羡却只觉得可笑,“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原以为时纯会毫不犹豫地认下,再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想让自己看在她说出真相的份上,以家属的身份谅解她。
可她却只是抬眸稍稍看了看自己,眼底划过一抹清清楚楚的嘲弄。
紧接着便是一声冷笑。
“你觉得凭咱俩的关系,值得我为你做什么吗?我愿意告诉你,那是因为我恨时敬川。”
时纯用手肘撑着桌面,身子稍稍前倾,眼眸微眯,“时羡,你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一定也恨死他了吧?”
她抬了抬眼睫,寒意渐浓,“就像那天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警察面前为了自保而毫不犹豫就被舍弃的我一样,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喝他的血。”
时纯眼眶微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地恨意。
“俗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时敬川能做一个六亲不认的爹,我是他的女儿,当然要和他一个处事风格。”
时纯双眸微阖,冷冷地勾起唇角,“你们都说,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那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到惩罚?时敬川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他做了多少龌龊事,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他这种人渣,又凭什么可以潇洒自在?凭什么可以荣华富贵?”
话到此处,时羡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时纯为什么要见她。
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些事情。
她是想借自己的手,让时敬川付出代价。
时纯阴恻恻地笑了几声,抬头环视了一圈天花板,眼圈红的吓人,“时敬川以为把我送到这个地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呵呵呵,他错了,他错了!他毁了我的一辈子,我也可以毁了他的一辈子。”
她死死控制住即将滑落的泪水,深吸了口气,双手撑住桌沿,“只可惜我被困在监狱里,你又因为老太婆的死恨我入骨。有你在,有贺严在,我想离开这里,简直比登天还难,更别说报复时敬川了。”
时纯抬起眼睫,凝着时羡,含着期待,“可你不一样,你是贺家的少夫人,贺严又对你那么好,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意的不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是时敬川害得你家破人亡,一定不会咽下这口气吧?”
她句句拱火,时羡却淡漠依旧。
也不回应。
就这么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坐着。
一句话也没有。
可她沉默的时间越长,时纯心里就越不安定。
想想之前时羡得知周老太太死讯时的那副癫狂的模样,再看看现在,简直天壤之别。
三分钟后。
时羡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
将通话机缓缓从耳边置开。
“时羡!”
时纯心中一惊,蓦然起身。
动作之快,连身后的凳子被她带翻在地也顾不得。
她扒着玻璃,瞪圆了双眼,“你什么意思,我说了,你根本就不是时敬川的亲生女儿!难道你还要忍着他?亲眼看着他把周家的一切都给夺走吗?
你难道就这么忍心看着你的母亲枉死?忍心看着你的外公九泉不宁吗?他们可是你的骨肉血亲!”
她激动不已,两只手狠狠地拍着玻璃。
声音之大,惊动了在外守着的狱警。
很快,便有两个身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一个按住时纯,另一个则将通话机放回原位。
随后朝时羡点点头。
时羡了然,自己也随之起身。
转身离开。
出门时,她扭头瞥了一眼玻璃后还在不断挣扎,却被狱警扭着不得不离开会面室的时纯,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即便到了秋日,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晃眼。
明明是这么好的天气,时羡却觉得一股冷气直冲云霄。
出了监狱大门,时羡把包挡在额前,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明亮依旧。
和从前没有半分差别。
她看了一会儿,直到眼睛有些酸了,才收了目光,缓步走到路边。
随后拦下一辆出租车。
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青陵园。”
这处陵园是周母去世后,周老太爷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块风水宝地。
一共买了两个。
一个大墓室,是用来让周家夫妇合葬的。
另一个小一点的墓室,里面便是时羡的母亲。
绕过一排排墓碑,沿着小路来到自己最熟悉的一处。
还未靠近,时羡便红了眼眶,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越近,脚步越慢。
直到正站在中间,她才单手扶着小腹,弯下腰,恭恭敬敬地鞠了四个躬。
“外公,羡羡来看您了。”
几片落叶飘落,为这陵园平添几分悲凉。
时羡扶着腰身蹲下,抬手拂去,“您在世的时候,最大的愿望便是想要一家人永远在一起,现在终于如愿了。”
她伸手碰了碰墓碑上两张挨在一起的照片,哽咽道:“外婆,害您的人已经收到法律的制裁了,您在地下,也可以安息了。”
“外婆,您见到外公和妈妈了吗?你们现在好不好?是不是和以前在家的时候一样……”
说着说着,她眼底越来越湿润。
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到旁边的小墓碑前,依旧鞠了躬。
随后将不知何时被风吹倒的花扶了起来。
对上墓碑前镶嵌的那张照片,时羡喉头猛然涌起一阵酸涩。
照片上的人与她很像,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只是一个青雉些,一个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痕迹。
连周老太太也经常感叹,上天带走了她的女儿,又留给了她一个与女儿一模一样的外孙女。
也不知到底是眷顾她,还是不眷顾她。
时羡撩起裙摆,缓缓坐在墓碑前,又抬起水葱般的手指,用指腹轻轻描绘着照片下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