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九回 不通情麻叔谋掘墓
上官狄来见开河总管麻叔谋,请求麻叔谋能不能高抬贵手,看在孟海公乃是曹州刺史的份上,同殿称臣呐,都是同僚啊,能不能把这河道往东走一走,往东只须再走两三里地,就能让出我们老孟家的祖茔啊?
麻叔谋一听:“可以呀,谁让孟海公是本地官啊?哎,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呀。这要不是皇王圣旨,我也不会得罪老孟啊。哎,你说是不是啊?呃……但是呢,如果不按皇帝的旨意开河,把这河道擅自给改了,这又得重新设计呀,还得动用大量的河工,那朝廷可没有这笔预算呢。如果说想改河道,我看在孟大人的面儿上也可以改。不过,孟大人就得自我承担改河道所花的银钱了,咱不能说花国家的银钱给老孟家专门地改河道啊?你说对不对呀?”
“啊——”上官狄一听,这就要银子了,“明白!明白!呃……我家孟大人愿意出资啊,只不过,让我来问一问总管您大概得出多少钱呢?他好心底有个数啊。”
“啊,多少钱呢?呃……我粗略算一算,这改河道呢,估计没有个七八万两银子呀,改不了哦。不过呢,咱们都同僚啊,我看在同僚的份儿上,也可以通融通融。这么着吧,你回去告诉你家孟刺史,他只须要拿这个数就可以!”说着话,一伸手,五个手指头。
上官狄一看:“呃……这……这是多少钱呢?”
“唉,你没看吗?五个手指头,嗯?”
“五……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呀?!刚才我说了,要改河道起码得花费七八万两银子呀。我现在给你打个折,只须要拿出五万两银子就行了。五万两银子不贵呀,作为曹州刺史,五万两银子,那还拿不出来吗,啊?”
“什么?!”上官狄一听,“五万两文银啊?!”
“啊,怎么着?”
“呃……”上官狄心说:小子呀,你够狠的呀!狮子大张口啊。什么就五万呢?!这五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呢?有心争辩。一琢磨:别价呀,我别在这里跟他争辩。我就是个中间人,就是传话的,一切让我舅父去定夺吧。“好吧,总管大人,我马上回复我家刺史,看刺史大人的意思。”
“嗯!赶紧回复,告诉孟大人,河务工程甚紧,我只能给他三天时间。三天时间凑够了五万纹银,我就改道;三天如果不给我交纳,对不起,我们就得按照原图进行开河!那开过去就不可挽回了,知道吗,啊?”
“我明白,我明白,多谢总管,多谢总管!”
上官狄赶紧告辞麻叔谋,一溜烟回来了。见到孟海公,把麻叔谋给自己说的话一说——
孟海公脑袋“嗡嗡”作响:“多少钱?!”
“五万两银子。”
“我上哪儿给他找这么多钱去?!我原以为,他可能张口给我要一两千两,顶多顶多三千两,这是我的底线呢。可万没想到,这小子真敢张口啊,五万两啊!就是把我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呢!”这是个天文数字啊,您别忘了程咬金劫皇杠才劫了多少啊?才劫了四十八万两银子!那是整个山东这一片儿,杨林用了三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啊,才弄了四十八万两!你让小小的一个曹州刺史给你出五万两,你不是要着孟海公的命吗?再说了,孟海公,咱说了,是个清官,又是本地人,平常不做欺压百姓、剥削百姓之事,手上真没有什么钱呐。一听五万两!脑袋嗡嗡作响啊。“上官狄呀,你是什么意思呢?你看咱再跟他讲讲价怎么样?”
“哼!”上官狄一摆手,“舅父啊,咱讲什么价?如果说他爆出来个五千两,咱可以给他讲讲价,讲到三千两;他报出来个五万两,咱往哪儿讲去?他能够给打什么折呀?打个对折,两万五千两,你拿得出来吗?就算给你打个一折、百分之十,五千两,舅父您能出吗?”
“这……”孟海公心说:我出不了啊,我底线三千两啊。哎呀……这可怎么办呢?这个麻叔谋狮子大开口啊!“我要上告!”
“麻叔谋告不了啊。麻叔谋上面有靠山呐,老贼宇文化及那是麻叔谋的干爹呀,没有宇文化及罩着麻叔谋能这么猖狂吗?再说了,远水也不救近火呀。您去告可以呀,但他只给咱三天时间呐。您还没告他呢,咱的祖坟没了!”
“嗯……”孟海公当时气得眉毛倒竖、虎目圆翻,“我说上官狄,咱要是就不给呢?!你说他真敢从我的祖坟上把这河开过去吗?!”
“呃……舅父,这个话,我还真不敢说呀,这麻叔谋能不能干这事儿?前面没例可循呢。但是,这一路之上,麻叔谋可开了不少地主豪强、当地士绅他们家的祖坟、田宅呐。只不过还没开过一个大官呢,他还没开过一个您这个级别的刺史呢。他能不能拿您开刀?呃……外甥不敢说。不过,我觉得很有可能他敢!”
孟海公当时把眼珠子一瞪:“我是曹州刺史!这一亩三分地儿,我说了算!上官狄,你再过去告诉他,我只能出三千两!他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他爱开就开!我看他敢动我祖坟一寸土?!”
上官狄一听,“这……这、这我别去了,给他往下打成三千两,他就冲自己的面子,他也不能同意呀。”
“哎呀……你给他说说嘛,这、这、这是谈判嘛,或许我这么一硬,他就软了,顺坡下驴,拿那钱滚蛋了!”
上官狄一看,“那行吧,我再过去跟他聊聊吧。”
上官狄又回来了,见到麻叔谋。
麻叔谋问:“怎么样啊?”
上官狄说:“总管,我家刺史说了,我家刺史是一任清官,没有那么多银两啊,凑巴凑巴,也只能凑三千两啊。呃……还望总管看在同僚份上高抬贵手吧。”
“啊?!”麻叔谋一听,“什么?!我要五万两,他给我打成三千两?!他妈的打发要饭花子呢,啊?!哎!这是你家刺史孟海公说的?”
“啊,我家刺史说的。”
“你就不让他三思三思?”
“呃……我家刺史说了,他就这么多,这是最后他的决定了。”
“嘿,好,好啊!既然这样,你告诉孟刺史:一切按照朝廷规划来办!送客!”
派人把这上官狄给打发出来了、赶走了。
上官狄可把这麻叔谋气坏了,把令狐达叫过来了:“你说说,这孟海公不肯出五万两啊,他这是分明跟我作对呀!我这开河开到曹州没开多远呢,就遇到他这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说咱怎么办?”
令狐达这个人唯恐天下不乱,他就说了:“总管,您要是这个时候软了,真地同意三千两了。以后,您这钱可就要不上来了。再碰到何人,人家也会给您往下砍呐。您就得杀一儆百!杀鸡害猴!您就得把他的祖坟给开喽!让这孟海公知道知道您的厉害,让曹州其他的那些乡绅士卒们看看,这就是不答应您要求的下场!这样一来,才能杀鸡害猴啊。”
“嗯!说得一点不假呀!一不做,二不休!他这么不给我面子,那讲不了、说不清,你孟海公根毛不拔,休怪我麻叔谋翻脸无情了!今天晚上就把他家祖坟刨了,等什么三天呢?马上按照开河图给我开!”
一声令下,当天晚上就派出了河工、监工来到了孟海公家的祖茔这里,这个挖呀,“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管你什么呢?坟子给刨了!管你祖爷爷、祖奶奶,刨了就往旁边扔啊。棺材呀、骸骨啊就往外一扬。里面要是有东西,偷偷地往外拉。人多好干活呀,一会儿工夫,孟家祖坟刨了一半儿去。
这事早有人告知了孟海公。孟海公还在睡觉呢,心说:我就不给!我看三天后,你能奈我何?!他没想到今天晚上就给把坟掘了。孟海公被人由打梦中叫醒了。
“哎呀!大人!大事不好!”
“什么事?!”
“那开河总管麻叔谋带着河工们正在刨您的祖坟呢!”
“啊?!”孟海公一听,当时火冒三丈啊,“麻叔谋啊!你、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也说了,强龙南压地头蛇,到我曹州居然敢刨我孟氏祖坟,这还了得呀?!我是一周刺史啊,我焉能让你在我面前如此猖狂?!来啊!给我点齐人马!”
刺史府也有人马,差役、兵将点了大概得五百多名啊,点着火把,又带着孟氏宗亲,老孟家有很多人呐,山东本来就是孔孟之乡啊,老孟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土地上,那人能少了吗?有那些年轻的孟氏宗亲,一个个拿着棒子、拉着铁锨,跟着刺史大人的队伍“呼噜噜噜路……”开到了孟氏祖茔这里。
到这里一看,孟海公差一点没背过气去。一看,一半儿多祖坟都给刨了,最高的老祖的坟子都给掘了呀,遍地骸骨,都不知道是哪一辈的祖先呐。
“哎呀!”孟海公“呼噜”一下子由打马上摔下来了,要不是上官狄眼疾手快,非得摔冒泡不可。
上官狄赶紧地滚鞍下马,扶着舅舅了,“舅舅!您、您怎么了?”
“哎呀!祖先呐!我孟海公对不起你们啊!麻叔谋!我跟你拼了!”带着差役就涌上去了。“谁也不许挖!这是孟氏祖坟!哪个敢挖?”“仓啷啷——”把刀拽出来了,把枪一晃荡。他的意思是威吓这些挖祖坟的。
哪知道,往上一闯,“呼啦”一下子,人家早有准备呀,麻叔谋光手下亲兵就两千呢。另外还有朝廷拨下来的督工,那兵将加起来得三千多人呢,都是精兵啊。因为朝廷也明白,这一路开河指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开河总管那肯定得拆迁,一旦与地方谈不拢,当地天高皇帝远的就有刁民,刁民万一闹事,你要是没有国家机器、要是没有这当兵的,哪能弹压的住啊?所以,拨给麻叔谋不少人呢,否则麻叔谋能那么猖狂吗?手里没兵,就他老哥一个他敢吗?就是因为手里有人呢。早就做好准备了。麻叔谋今天点齐三千兵就在旁边埋伏着,告诉他们:“今天晚上没人来闹事儿,你们没事儿。今天晚上,如果有人来闹事儿,你们听我口令,一声令下,给我杀!别忘了,你们是奉旨开河的呀,就算是钦差大臣。任何阻挡皇王开河的都视同造反,杀无赦!一切责任我来承担!”所以,这三千兵早就做好准备了。
孟海公这边连衙役带手下兵将也就是五百来人啊。孟氏宗亲那都是老百姓啊。加在一起,也不过六七百人呢。一下子就被人打了包围了。
麻叔谋就在当场。为什么麻叔谋在当场啊?因为今天刨坟呢。每次刨大坟,麻叔谋都得在。怎么呢?这坟子里有东西,第一时间能够给自己过目。只要好东西,马上往回拉呀。另外,今天也专等孟海公啊。一看孟海公来了:“怎么着?孟刺史,难道你要抗旨不遵吗,啊?!难道说你要造反吗?!”
“我?!”孟海公点指麻叔谋:“姓麻的!你这分明是借朝廷开河之计行敲诈勒索之能事!”
“我勒索谁了?这是朝廷定的开河路线,你作为曹州刺史非但不配合,反倒是因为这里是你孟家的祖茔,还派人向本总管行贿,被本总管言辞拒绝,你恼羞成怒,居然带着曹州之马来此武力抵抗,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我说各位曹州刺史府的衙役!各位曹州的兵将!你们听着!我麻叔谋乃是皇上御封的开河总管!开河是目前朝廷第一大事啊。你们现在明火执仗前来阻碍朝廷开河,已然是罪大恶极了。不过,本总管念在你们是被孟海公鼓动的,不予追究你们!赶紧地调转你们的人头,赶紧回归曹州,该干嘛干嘛。如果再往前前进一步,再晃刀晃枪的,那真是要跟朝廷官兵对抗了!到那个时候,我全部给你们拿下,作为反贼!”
他这么一说,还真起到一定效果。这些衙役、兵将一听,也是!人家奉了皇王圣命来开河的,我们就等于帮着我家刺史大人保护他们的私人家财。这真动起手来,我们真就成反叛了。
这些人一犹豫,孟海公你别看气成这样,一听麻叔谋说这话,脑袋也是“嗡嗡”作响,心中也是非常矛盾。
上官狄看了看说:“舅父,现在怎么办?依我说呀,去他娘的!把这小子宰了就得了!”
孟海公说:“人家人多呀,咱真要动手,那真是对抗朝廷官兵了。”
“哎呀!舅舅,您别前怕狼、后怕虎啊!您都已然到了,难道说您现在要偃旗息鼓吗?”
甥舅二人正在这议论着呢。突然间,在远处有人大吼一声:“啊——嘟!麻叔谋啊——尔个找死的货!居然胆大包天刨我的祖坟!我焉能饶你呀!哇呀呀呀……”随着一声怒吼,一匹黑马驮着一员大将来到当场。
借着火把的照耀之下,麻叔谋一看,啊!把麻叔谋吓一激灵。怎么?来将好不威风啊。就见此人通身穿青、遍体挂皂。往脸上看,黑灿灿的一张面皮,两道扫扫帚眉,一对大环眼,狮子鼻子,方海阔口,扎里扎沙满脸的络腮胡须。头戴青色幞头,身穿青缎子短打衣靠,掌中握着一杆丈八蛇矛枪!这要是猛一看,就如同三国年间那猛张飞差不多少啊。尤其是大环眼一瞪,黑眼球多,白眼球少,在这眼眶里“咣啷咣啷”来回直晃荡,没有这鼻梁子挡,“着叮当!”能碰出响来,而且里面闪出凶光啊。
麻叔谋一看,紧不住,“咯楞!”把鸟翅环得胜钩上的大刀挑在掌中了——我先做好准备吧,这人怎么那么吓人呢?“尔是何人?!敢在此阻我开河?!”
“呀呀呸!我乃曹州刺史的二兄弟,人送外号‘活张飞’!我叫孟啖鬼呀!“
孟啖鬼啊,人家吃鬼,您想想,能不猛吗?这个孟啖鬼本来就是个豪侠,平常行侠仗义,对这法律有点藐视。他认为人生在世,义字当先。要么说“武以侠乱法”呀。你老拿自己的这个侠义标准来看这个世界,哪个地方不平,你直接就管了,那你还要法律作甚?所以,他在曹州给这孟海公、他大哥也带来很多麻烦。孟海公是官面儿上的,他得依靠法律治理社会呀。可这孟啖鬼依靠他的侠义来行走江湖。
所以,孟海公偷偷地就给孟啖鬼说了:“二弟,我现在好歹是个刺史。你愿意行侠仗义呀,你到别处去,别在曹州。你要在曹州,你就得老老实实的,该吃吃、该喝喝,我全供给你,你别给我惹是生非。”
这孟啖鬼就觉得自己大哥太老实了,窝窝囊囊的当一个大隋官员干嘛呀?“你看现在的朝廷能保吗?老百姓民不聊生啊!曹州老百姓平常的生活太苦了。你还是个清官呢,就这样,老百姓姓都有上顿没下顿的啊。你非得替这个朝廷卖力干嘛呀?依我说,干脆咱还不如学瓦岗寨。咱们也在这造反得了!推翻这个无道朝廷!”
“哎!”孟海公一听,“越说越不像话!你、你不许这么说!”
平常孟海公老是打压自己二弟,有一些大事也不敢跟这二兄弟说,今天这事就瞒着孟啖鬼呢。孟啖鬼今天跟几个朋友喝了个酩酊大醉,他睡着了。所以,孟海公出来也没派人叫他。孟海公觉得这个二弟比较粗鲁,万一给我惹事呢。所以,别叫他。
他不叫啊,有人叫!等孟海公前脚一走,有人就把这二爷给叫醒了。说:“二爷,了不得了!有人要刨你们家祖坟呢!”
“嗯?!”孟啖鬼一听,“谁敢刨我家祖坟?!我要他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