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宏迈步进了屋。
室内塌上躺着个少年,少年半条膀子上裹着粗麻布。
一个妇人和一个头缠纱布的妙龄少女,愁眉苦脸地围坐在榻边。
伍氏和伍瑜只听到院里噪杂,并未听清到底是什么事。
伍修跟着进来,对妻子和女儿道:
“亦青,这是父亲,这就是为夫失散二十多年的父亲。
瑜儿,这是你爷爷,是你亲爷爷。”
“啊?”伍氏和女儿一时难以相信,只管怔怔地盯着老爷子看。
“你俩还不快见礼。”伍修提醒道。
伍氏二人醒过神来;“见过父亲。”
“见过爷爷。”
“好,好孩子。”伍宏说着拉起伍瑜,又虚扶了伍氏一把。
“其他事回头再说,先看伤要紧。”
伍宏转身,轻轻揭开伍伟肩头裹着的麻布。
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映入眼帘。
伍瑜背过眼去,不忍再看。
外面孙峰和邓艾收拾好药箱,也进了门。
伍宏细细察看伍伟伤口。
虽然伤口很深,但是还好当时是斜肩铲背劈过来的一刀。
伤口主要在肩背处,看着吓人,但是没有伤及血管筋脉。
要不然这么大的口子,人早就没了。
伍宏将杜迁缠的粗麻布仔细取下。
找姚氏要了滚过的汤水,轻轻把创口又擦拭一遍,取了一罐自带的药粉敷上。
取出一根银针,穿上特制的细线将伤口轻轻缝合。
缝合好的伤口上,又撒了些药膏。
然后仔细包扎起来。
处理好伤口,伍宏又摸了摸孙子发烫的头,
让孙峰拿颗药丸用水化了,一点点灌入伍伟口中。
邓艾一直在边上默默看着,他知道老主人的技艺。
孩子伤情、状态,自不用自己再多言。
看着伍伟服下药,伍宏长舒了口气。
邓艾自然也把心放了下来。
医治完孙子,伍宏转身又把孙女额头的麻布取下,仔细看了看。
如法炮制的处理起来。
小屋不大,容不下太多人。
刘箕也不通医术,进去只能添乱。
于是就在院里,和姚氏等人聊天。
杜迁简短截说,把救下伍修一家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听的姚氏和几个丫头恨的牙痒痒,纷纷咒骂那些歹毒的恶人。
独刘箕看出杜迁一冷静了下来,情绪也不怎么高了。
“杜迁,你是不是看那女孩一下变成了太医令的孙女,感觉自己没戏了啊?”
刘箕揶揄道。
杜迁红着脸:“我们相识不到一日,下官哪会起那心思?
再说,再说,伍老太医,医术精湛,学识渊博,又是三宫太医令。
在京兆自是有那高官达门上赶着结亲。
我一个小小卫丞,孤儿出身,岂能入了老太医的法眼。“
杜迁无力的辩驳一句后,说出了自己的心思,算是坐实了刘箕的猜想。
“怂包。”刘箕跳起来,一巴掌拍到杜迁头上。
杜迁摸摸之前已经被姚氏拍了一巴掌的头。心道今天这头是受罪了,老是挨削。
“无论认识时间长短,你既一见钟情于那女孩。
就当全力争取之。
如果接触之后,发现双方并不合适,或者她实在不喜欢你,那罢了也就罢了。
岂能因为她是太医令的孙女,你就畏首畏尾。
你站着也是七八尺高。长的虽然比本公子差着些,和那普通人比,也算是相貌不凡了。
堂堂秩五百石的卫队丞,身份又差哪里了?
你孤身一人咋了?
她过了门还不用伺候公婆偷着乐去吧。
不是怕孩子没人帮手照顾吧?告诉她,本公子出钱给你请奶妈。
以后再这么怂,出去别说是本公子的兵…”
刘箕巴拉巴拉不停地训着杜迁。
几个女子从来没听人说过这种话,感觉太好玩了,都偷偷捂嘴吃吃的笑个不停。
黄德心里也老大安慰。
管她许了杜迁还是姚胜,小皇帝不是自己想要就成。
不是刘箕突然变的话多,而是因为自己上一世,也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畏畏缩缩,错失了不少好姻缘。
如今看到身居高位、相貌堂堂,又于人有恩的杜迁都欲打退堂鼓,岂能不替他急。
皇帝的一通苦口良言,劝的杜迁又羞愧又激昂。
信心也慢慢回来,身姿又挺拔了起来。
房间里伍伟服了药丸也慢慢苏醒,一家人重新又见了礼。
伍宏不仅见到儿子,还得了这么一双玉人般的孙子孙女,乐得嘴都合不拢。
平时那副淡淡然世外高人的摸样也不见了。
“对了,你们怎么会遇上当今陛下?”
伍宏奇怪的问邓艾。
刘箕急急慌慌的拉他出宫,倒是忘了交代他出了宫要隐蔽身份的事。
“陛下?”邓艾有点茫然摸不着头脑。
外面那个样貌俊俏的少年,那就是当今皇帝陛下。
“啊?”邓艾、伍修等人闻言差点昏厥过去。
昨天还吊着半条命,在流民堆里打滚。
今天竟然见到了当今皇上。
邓艾稳稳心神,把昨晚之事给伍宏和孙峰叙说了一遍。
“唉,真是苦了你们了。如此说来是杜队丞搭救了你们。”
“杜队丞?”
“搭救你们的小伙子名叫杜迁,羽林军出身,现在是陛下身边亲卫队队丞。”
邓艾暗暗点头,他此时还不知伍宏身份。
但主上在京兆能称名医并和皇帝相识。
那如今瑜儿,自然也能算良家上族之女了,只做仆婢肯定不合适。
不知那年轻军官可曾婚配,邓艾的心也开始高了起来。
“媳妇看顾着伟儿,其他人赶紧出去跟我见过陛下,并拜谢杜队丞救命之恩。”
伍宏说着先起身出了屋。
除了伍氏听命看顾着儿子,其他人纷纷跟着到了院里。
“草民叩见陛下。”邓艾等人纷纷跪下行大礼。
“快快请起。”
刘箕虚扶一把,回头偷眼看了看大门,还好大门紧闭。
“以后在宫外,切不可直呼陛下。
平时我在宫中和伍医官关系最好。
你们既是他家人,自然也不是外人。称呼我声公子即可。“
自己的侍卫惦记着人家孙女,刘箕想先拉近点距离,又上赶着套了句近呼。
“多谢杜队丞,救我儿全家性命。”伍宏冲着杜迁一揖到底。
杜迁慌的急忙还礼。
“宫中,医官?”
一家人都已起身,邓艾还跪在地上喃喃自语。
“爷爷,起来了。”伍瑜上去搀扶邓艾。
见到伍瑜伸手搀扶。
邓艾慌忙自己爬起来,恭敬地朝着伍宏一拱手道:“大小姐,以后称呼老奴邓艾即可,那边才是您爷爷。”
“爷爷…”伍瑜依然望着邓艾。
看到从小疼爱自己的爷爷这副做派,小姑娘一时接受不了,泪水慢慢盈满眼眶。
“邓艾,若不是你,修儿命早休也。更别说拉扯这么一家子人了。
我哪能再以奴仆待你?
休要再说此话。
这二十多年我杳无音信,你辛苦帮持着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怎么就当不起他们唤你一声爷爷?
今后伟儿留在伍家,传我门第家业,
这瑜儿以后出嫁成家,可尊你为长,奉养你终老。”
刘箕一看,得。
杜迁说不定讨个娘子,还能饶个爷爷。
“对、对、对。”
刘箕上赶着接伍宏的话茬道:
“这姑娘啊,最好找个家中没有长辈的男子,邓艾过去也好自处。”
伍宏闻言点点头。
自己说让邓艾跟着伍瑜,就是怕他不仆不主的,以后在家里难以自处。
现在小皇帝说的也是,跟着孙女出嫁的爷爷,这在亲家面前,身份也是尴尬。
“无有长辈也好。不过这家中无有长辈,品貌又佳的良家子,哪里去寻?”伍宏为难的摇摇头。
刘箕一看对方上套,忙道:“老医官真是糊涂。
您忘了羽林孤儿军?
孤儿军,长辈全是为国捐躯之人。自幼受那军营纪律管束,那还不够良吗。
您看我这龙禁卫队丞杜迁如何?
羽林孤儿军出身,身高八尺、相貌英俊,人品秉性更是没的说。
二十郎当岁,已是秩五百石的高位,妥妥的高富帅啊。
这条件,扔长安城大街上,大姑娘们都能抢的打破头。
朕和老医官颇合缘,如今就徇个私,把这么个宝贝疙瘩介绍给令孙女。
老医官看,可还使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