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子停到姚氏小院门口。
杜迁稳了稳焦急的情绪,轻轻叩门。
“谁啊?”姚氏在门后低声问。
虽然保万县每次来送消息的人,都是扮作送货的山民。
但是自从小皇帝把这里当成消息站后,姚氏行事比平时,还是小心了不少。
“姚婶,是我。”
听到是杜迁的声音,姚氏放心地打开门。
伍伟虽然粗粗包扎了伤口。
但是一夜路上颠簸,血仍然没有完全止住。
此时已经昏死过去。
“姚婶,烦您腾出两间房。有一家人,要在您这宅中暂住些时日。”
杜迁自小被姚氏看着长大,也不跟她客气。
几名龙禁卫官兵把伍伟抬进院里,伍家人都跟着进院。
姚氏一看。
来不及细问,赶紧把家里三间房收拾出两间。
伍氏一家不知道逃荒路上,走了多少天,一道上风餐露宿。
吃东西活命都费劲,别说盥洗更衣之类了。
身上衣服都包了浆,全身嗖味。
之前混在流民堆里不显。
现在到了城中,立马就觉得突兀起来。
姚氏又是干净利落之人。
家里虽不说一尘不染,也是清洁素雅,井井有条。
伍家人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姚婶,先烧些汤,找点替换衣服,让这家人洗洗身子。”
杜迁看出伍家人窘态,小声对姚氏道。
姚氏本性纯善,又是个热心肠。
连忙唤了呆呆在边上看着来人的张珍,一起到厨房去烧水。
三个小伙休营时常来姚家吃饭,姚胜等人又都是大饭量。
姚氏厨下倒是有两口大锅。
一口烧水,另一口赶紧做了些饭食。
“如今天气不凉。让主家帮忙腾个房间,弄些冷水我们洗洗就罢了。”
邓艾有些局促不安。
“不妥,你等体虚。天虽不热,凉水冲身也易感风寒。再说令孙身体更需热水洗沐干净。”
杜迁认真地道。
邓艾自小在伍家为奴,通些医理。
岂能不知道这些道理。
只是刚刚不好意思一再麻烦别人。听了杜迁如此说,也只好受了他的好意。
姚氏热汤烧好,又取了几身衣服。
张珍太小,她的衣服伍瑜穿不上。
姚氏取了两套自己的衣服来。
又寻了几件张珍亡父留下的衣服。
杜迁见了道:“多谢婶子赐衣。回头空了,我扯布找人裁两身还给婶子。”
姚氏闻言,沉下面孔一巴掌拍到杜迁头上。
嗔怒道:“一个个长大有了出息,倒是都学会生分了。这还要你还?”
杜迁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傻笑一声。
邓艾、伍修先扶持着,给伍伟洗沐更衣。
小心地给伍伟洗换好,两人自己又胡乱洗了洗。
伍氏母女自在另一间屋子洗沐,更了衣。
伍瑜浑身脏兮兮的时候,都让杜迁看了心动。
如今沐浴更了衣,更显娇柔水灵。
只是额头的纱布包有些看着煞风景。
一家人拾掇好等了片刻。
杜迁到门口远眺了几次,还不见医官过来。
看样子,是陛下听了兵士汇报。想是给流民瞧病,不太放在心上。
我要亲去一趟才成。
杜迁想到这,冲姚氏和邓艾等人道:“你们先看顾两个伤者,我去请京兆最好的医者来给他俩救治。”
姚氏点点头。
邓艾自是只能唯唯听从安排。
姚氏家附近也有日值坊丁、巡街铺兵,不怕受到滋扰,并无什么危险。
杜迁就带着余下龙禁卫士兵快步回了宫。
这一次,倒是杜迁心里错怪了小皇帝。
杜迁平时极少自作主张,他这趟即使只让一个兵士捎话。
刘箕又岂能不重视?
杜迁事急失智,忘了刘箕每日要先去永寿殿请安。
有时候回来路上,还要在椒房殿腻歪半日。
他们从姚胜家出来的时候。
先回的那个士兵,热锅蚂蚁一样在未央后殿门口转了不少圈,连皇帝的影子还没见着呢。
樊冒如今跟小皇帝时间长,眼皮子也高了。
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兵所说的,什么受伤流民之事。
专门跑去长乐宫去替他寻皇帝。
还好最近事多。
刘箕在椒房殿呆了一小会,就急匆匆赶往后殿来。
杜迁穿宫过殿,气喘吁吁地赶到后殿的时候。
那个士兵也刚刚获准进了殿,刚跪拜在驾前。
杜迁到了后殿门口解下佩刀,径直就往殿里走。
樊冒知道他是陛下亲信,又规矩地先下了兵刃,自然也未拦他。
杜迁进殿,见到士兵跪在刘箕面前。
以为刘箕不允,兵士在跪求。
急忙也跑上前去,并排跪在士兵边上。
喘着粗气道:“臣求陛下首肯。”
刘箕一头雾水道:“杜迁,你求朕首肯你什么?”
刚刚一个龙禁卫兵士过来,进殿就拜倒在地,似有话要禀报,还未来及开口说。
这龙禁卫丞又跑进来,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
“这?”杜迁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士兵。
士兵低头不好意思地道:“禀令丞,陛下刚刚从长乐宫回来。属下也是刚进来,事情还未来及禀报陛下。”
杜迁脸一红,心知错怪了小皇帝。
回头看看殿内只有紫云、杜鹃和黄德,并无其他闲人。
便急切地道:“禀陛下,臣从近郊恶贼手里救下一家流民。
先已带回姚胜家安置。
流民中,有两人受伤甚重。恳求陛下命医官伍宏,帮忙亲去跑一趟救治伤者。”
听了杜迁的话,刘箕更懵了。
这个平时话不多,沉着稳重的汉子。
啥时候变得这么冒冒失失,又多管闲事了?
什么流民,能值得太医亲去救治。
“那流民,是你家亲眷?”
“臣幼失双亲,并无亲眷在外。”
那就怪了。
平时除了姚胜、蒋兴,也没见他在外面有朋友,更别说青州了。
“那流民受伤,外面医馆寻个大夫上门诊治就好。
伍老医官年事已高,何须劳他老人家再跑一趟?”
刘箕淡淡道。
“这个。”杜迁结结巴巴道:”受伤者中有个女子,因在臣身前挡了一刀,头面被伤。
她一介未婚少女。臣怕她伤好留疤,上次伍医馆给紫云她们治伤…”
杜迁把他拉着伍瑜撤身不及,特地说成了伍瑜替他挡了一刀。
要不然,哀求太医出宫的缘由,实在不好解释。
“那女子是不是生的还挺好看?”
“嗯,陛下怎知…”
刘箕瞧着杜迁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想着事情肯定不一般。
以他传统武官的性子。
别说流民在他身前挨了一刀,他不会如此心急。
就是情急,他拉过流民替他挡刀,那流民毙了命。
估计他最多也就愧疚一小下下,也就罢了。
定是这女孩让他动了心,所以才惦记上了老伍宏的除疤神药。
想到这些,刘箕玩笑般地突然发问。
杜迁猛然顺口答话,答完后,自己也知说漏了嘴。
涨红着脸,闭口不再做声。
“平时杜队丞难得开口求朕。
今日既是你开口,无论你要救谁,我哪有不依之理。
要救治伤者,时间要紧。
随朕来,我亲去太医署,带那伍老太医出宫。”
刘箕说着,迈步就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