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余之野坚持这一点,警方按照他所说的走丢小男孩的线索查了很久也没查到。
直到后来有人在默县郊区东头发现了刘莹的衣服鞋子,才锁定了胡文照一家,扯出了地窖藏尸案。
所以直到最后破了案,也没有关于小男孩的踪影。那个地窖里根本没有小男孩,只有死了的女婴。甚至后来有专家对这个案子做了分析,对胡文照进行过基因检测,检测出他的基因原因根本生不出儿子,只能生出女孩,那些未白骨化的女婴尸体做了基因比对,都和胡文照有血缘关系,是他强迫那些女性的罪证。
所以,当时余之野和警方说的小男孩线索,警方认为可能和案子无关,或者就是余之野烧糊涂了的幻觉,因为警方根本没找到任何丢孩子的家庭,当时也没接到任何丢孩子的报案。
最主要的是包括旅店在内的人,根本没人看见他说的小男孩。
余之野知道这件事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案子已经结了,已经确定母亲是死于胡文照夫妻的虐待,似乎一切都印证了那个小男孩根本不存在。
而如果不是余之野这个错误指引,也许早就锁定了胡文照,找到了刘莹,她那时也许还没被杀。
余之野自责非常。
整个人陷入到了无尽的悲伤中。
而当时他病情加重,虽案子破了后,刘莹的人身保险赔的钱足够他去安城做手术,但因耽误了时间,他的眼睛已经病变。所以,也并没有治好。
“其实,自我八岁之后,到二十岁,这中间的十二年,我都接受了地窖藏尸案的结果,接受了我母亲是被那对夫妻杀死的事实,虽然我一直活在愧疚和伤心中。
但也接受了那个小男孩是我烧糊涂做梦幻觉的这个结论。直到我上了大学。”
余之野停顿了一下,“那年,我大二。认识了我后来的研究生导师,他是个很厉害的心理学专家,因我的特殊在我们学院其实很受人注目,他也对我好奇。后来熟悉了,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人如何分辨幻觉梦境和现实的记忆。
他告诉我,最好的办法就是催眠,现实记忆往往改变小,可如果是幻觉,会在不同次数的催眠下有所更改。”
庞蔓听得惊心动魄,忍不住问道,“所以你确定了那个小男孩的记忆,不是幻觉?”
按余之野的话来说,他原本对心理学并不感兴趣,但就是那次和导师聊过后,他就双修了心理学,并后来跟着自己导师,处理了很多案例,并多次尝试催眠。
可催眠这种东西并不如电视剧和小说里那样简单,实际上是非常危险的活动。必须要特定的时间效果,他的导师也只给他做过一次。
他为此又去了美国,因为余之野心里始终有一个执念,就是想确认记忆中的小男孩到底是不是幻觉。
后来在导师的帮助下,在国外做了三次催眠,导师帮其把数据全部记录,认为有很大可能就是他的现实记忆,并非发烧导致的幻觉。
“什么叫很大可能,不能确认吗。”
“因为人的大脑,尤其是记忆,永远没有人能百分之百确定。人脑构造中情感机制是很特殊的存在,记忆会随着大脑的自我保护自动篡改和删减。而催眠,是目前为止最能真实还原记忆的一个方式,但也仅仅只是个可能,因为人在不同刺激后,就算现实记忆也有可能在大脑的自我保护下被篡改。
但‘很大可能’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用大量的时间一次次验证。最后,我觉得,我记忆中出现的那个小男孩就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我在无数次催眠和自我暗示的回忆中,将那个小男孩身上,我记忆里他的特征都记录了下来。”
这个过程花了很多年,在不断学习和探索中,拿自己作为第一实验人,一次次挖掘自己的记忆,一次次在催眠中回到母亲失踪那一天。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个小男孩的存在。就算他是真实存在的,也许是你母亲送他回到家后,才被犯罪嫌疑人盯上的。也许他仅仅只是一个插曲,和案子毫无关系,警方已经有定论了,所以他是否存在根本不重要吧。”
庞蔓听懂了,但他说到这,最大的疑惑就是这个了。
余之野却摇头,“不,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当时我在母亲失踪后报警,警方按照我所说的,大量搜查了那个小男孩的踪迹,甚至贴了寻人启示,如果那个小男孩的家长看到了,为什么不和警方说,不提供线索呢。最重要的,没人知道那个小男孩。默县就那么大点,真的从来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个小男孩吗?
所以我非常怀疑我母亲当时失踪,其实是那个小男孩作为引子,把她骗走的。
我母亲不是无知妇女,平时也很有警惕性,甚至我们老家那边,她是反传销的街道办事员,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被那对夫妻以招工名义骗走?”
“你怀疑,那个小男孩是诱骗你母亲的引子,可地窖藏尸案里没有男孩,专家都说那个嫌疑人是生不出男孩的,那个地窖里根本没有过任何男孩生活的痕迹,只有死掉的女婴。”
“确实,不排除你说的这个原因,我心里也明白。但,当时就因为我提供了这个小男孩的线索,错误的引导了警方,才耽误了救我母亲,不然她也许不会死。”
余之野说到这停住了话头,庞蔓却明白过来了,这个小男孩是否真实存在,和他母亲的死也许没直接关系,但却是余之野的心魔。他想极力证明那个小男孩的存在,是给自己坍塌的内心一个交代。
就如庞蔓一定要找到亲生父母一样,也许这些对她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但就是执念。很多人就是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这一刻庞蔓突然理解了余之野。尤其是听完他的经历和整个案子后。但她非常疑惑的是,“这和我那张小时候照片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还没有说完,庞小姐,请你认真的继续往下听。我不仅一直在记忆里拼凑出那个男孩身上的特征,还在生活之余,一直研究当年的地窖藏尸案。
当然一开始也不是刻意去研究的,除了我自己的心结外,1999年默县地窖藏尸案,在我们心理学课上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重要学习内容,里面涉及大量人性在边缘化时刻的变化,包含了斯德哥尔摩等等典型心理变化。甚至这成了我研究的课题。
是我自身心结也好,是为了完成学业也罢。总之,我大学那会只要有机会就寻访当年受害者还活着的家属,但这很不容易。这十年来,我都没找全。
但从部分受害者家属或邻居口中了解,受害者生前的种种经历,原生家庭,来研究他们被拐被骗,以及后来在极端变态的恐惧和折磨下的心理变化。
揣测受害者在那种极端管制下,变成加害者,伙同那对夫妻一起再诱骗自己家乡的亲人,以及火车站和自己有同样遭遇的陌生人时的心理变化。
这个课题,还入选了警队性犯罪信息科的一个旧案专栏。
在我的研究报告里,将地窖藏尸案的推测结论不断地加以丰富,为的是更好的研究犯罪心理,最大限度的为警方今后办案做出理论依据。
然而就是在这个过程里,我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地窖藏尸案中一个叫胡敏的受害者,她的邻居,说案发后几年吧,在珠海那边他看到过胡敏。
当然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是眼花了,毕竟人有相似,可他自己却坚信当时看到的就是胡敏,并且两人还四目相对了。可胡敏当年死了啊,怎么可能看到死了的人呢?”
庞蔓听了心里一沉。
余之野皱眉继续道,“其实我当时觉得这事很荒唐,但后来查了卷宗,发现胡敏的尸骨白骨化,所以根本无法做dna比对,确认她身份是因在地窖里发现了她的身份证和血衣,外加她确实失踪很多年了。”
“所以你怀疑胡敏没死,这怎么可能?”庞蔓震惊。
“这是很荒唐,但也有可能性吧,那个邻居一口咬定,但很遗憾后来我再去那家的时候,那个说看到胡敏的邻居已经在精神疗养院里了。他家人说,他自从说遇到胡敏后,就神神道道的,后来还出现了幻听,查了之后发现是精神分裂。
所以,他说见过胡敏这话可信度就变低了。我也就没再放心上,但是。”
余之野说到这抬头,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眼很亮,“但是后来,竟然有了那个小男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