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庆仁从抽屉里翻出了瓜片,倒了一杯热茶,端给了张学斌:“昨天刚从豪县回来,带回来两箱酒,上次搬家你来去匆匆,也没留下来吃饭,这不准备找个时间请你,好好喝几杯。”
张学斌坐在郑庆仁对面的木椅,发梢点着雨水,灰色的外套上几处潮湿。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露,说:“巧了,今天就有时间。”
郑庆仁笑着说:“好,那就今天中午,咱俩好好喝点。”
郑庆仁当然也知道了,张学斌哪是什么路过,就是来找自己的。
先是带着张学斌在厂里参观了一下。临近中午,郑庆仁两提四瓶四十五度的保健药酒,和张学斌一起出了厂。
自从佳仁车辆厂在小营村建厂后,小营村也热闹起来,除了厂里的员工,还有供应商、送拉货车司机这些流动的人员,人员一多,对附近的配套需求就多,半个月之内,厂附近就开了两家个体饭店。
两家的菜色不同,档次错开,一个主打商务,一个主打家常便饭,两家生意都还不错。
只有档次高一点的店有空闲小包间店,店老板也没因为只有郑庆仁和张学斌两个人,不让用包间。
上了菜,开了酒,闲聊起来郑庆仁的商业计划。张学斌一直没说停职的事,郑庆仁也没问。
二两酒进肚,郑庆仁也把准备大城市销售保健药酒的计划说完。
张学斌把着酒盅,观察了酒盅里暗红的液体,说道:“这个酒,能喝出白酒的感觉,但没有白酒下咽的苦涩,喝了几杯过去,还没有醉意,倒适合我这种不是酒晕子但有事就惦记酒的人喝。”
说完独自灌了一口。
终于忍不住了,说:“郑庆仁,我来找你,其实就想喝点酒,聊聊天。去年我从县局办公室调到刑侦队,第一个就接触你案子。当时局里面都以为这是一个铁案,让我去领功,看过材料之后才发现里面有问题,我也听过你的提示,果然发现这个案子不对劲,很快查获到了真凶唐大海,给你洗脱了罪名。
也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我在任刑侦队长,水到渠成。但我终究是外行调过去,没有办刑事案件的经验,最终也犯了胡建荣一样的错误。”
张学斌自己倒上了酒,举起来:“郑庆仁,碰一个。”
两人一口而尽,张学斌脸颊挂上了红圈,说:“在审清小郑村废弃水房的抢劫强奸案,我就放松了警惕,急于给领导汇报情况,以至于其他同志继续深挖唐大的余罪没有仔细的复查。唐大海除了小郑村的抢劫强奸案和边首县抓现行的老陆理发店抢劫案外,还交代了两起偷盗和三起抢劫案。谁知道这三起抢劫案里有两起不是唐大海做的。”
郑庆仁起身关紧了门,然后坐下安静听着。
他知道张学斌对自己说这些,有可能违规,但终究忍不住说了,或许张学斌也想发泄一下。
张学斌的眼睛开始有些轻飘,但是说话还算清晰:“钱辛那边的同志过来询问,我第一时间查了唐大海这了个案子的案卷,很容易就发现了问题,然后找了领导汇报,领导首先想的不是如何补救,而是隐瞒。等钱辛那边的同事核实清楚确实是我们办错案了,局领导甚至我钦佩的大哥,都让我想办法压下去,说唐大山有没有这两个案子,都是活不了。
我当时……竟然也认同!找钱辛那边的领导,让钱辛那边的抢劫犯关于这两个案子的口供、刑侦队调查记录,踢出去不上报。
钱辛那边领导为了减少影响,也同意了这么做!
可能有哪个看不惯的同志,把这两个案子的信息,透露给了唐大海的家人。
唐大海那个弟弟,带着眼都快瞎的老娘,来局里……我以为来讨说法,谁知道,开口就要钱,还三万块!
还说有人告诉他们,错案被枪毙,县局就会赔三万块!
三万块,什么概念?农民种两亩地一百年的收入!别说唐大海该死,就是冤死,也不可能赔三万块!局里人都认为唐大山被钱蒙了心自己编的理由,这是想发财讹到县局里了!也不会哪个人没脑子,会对他说错枪毙人赔三万块!”
听到这,郑庆仁自饮了一杯。
“我也是猪油蒙了心,坚决的告诉他们,唐大海的案子没问题!他们就说上告,我虽然有点心虚,但是县局和地区公安处负责接待的人都打了招呼,所以没上心。哪知道,唐大山竟然带着老娘,去堵省府的大门喊冤!
省院保卫赶了他们两次,还是惊动了一位领导,了解了情况后,通知地区公署,公署通知县委,县委和县局派我去接唐大山母子回来,路上唐大山还得意洋洋的说,有人教他这样做的。”
听到此,郑庆仁举杯想找张学斌碰一个,张学斌好似回忆独自的夹着豆干一条条不间断的送进嘴里,没看到郑庆仁的举杯。
郑庆仁只好独自饮一口。
而且此时郑庆仁开始思考,张学斌找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是喝酒牢骚?
两人确实熟悉,可关系有这么好?
按理说,这些话,找他那个地区公署副专员的哥,一起办案的同事,或者自家媳妇,都比郑庆仁合适。
不会知道三万块赔偿,去省里告状是自己说给唐大山,跑来怪罪的吧?
忽然,张学斌停止了夹菜,眼睛直溜溜的盯着郑庆仁,问:“郑庆仁,你说谁有可能去教唆唐大山这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