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条醒目巨大的条幅,倒令曹璟有些好笑。
此外,建造得极为气派恢宏的正大门外,更好一番热闹景象。
前方空地上,早已整整齐齐摆放好了一张张桌案。
桌面上还铺着大红绸缎,看着还挺喜庆,也不知是为了显得隆重一些,还是为了让前来报道就学的学子们,心中能好受一些。
至少据她曹璟所知,纵然有着天子颁布的各种召令激励,什么顺利结业后若从事救死扶伤的活计,造册之后,每月皆可从地方州府领取一笔不菲的补贴,在医学领域有重大贡献者,可直接入朝为官等等……
可这第一届学员的招生,依然很不顺利。
毕竟,这行医治病之术,在天下学子眼中,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
不潜心学习先贤圣人学问,却来学习这玩意,那是要遭人耻笑的。
即便这也算除了科考以及举荐以外,又一条入朝为官的道路,那也终究算不得正道。
不仅如此,据说前段时间,皇宫明德殿外,更是跪满了自家闺女被天子点名必须前来医学院就读的文武官员,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情。
历经波折,好不容易,这第一届前来就读的学员,才终于招收到女二百,男八百余。
女学员倒还好说,因为是皇帝手腕强硬直接指派人选,无一例外,自然都是官家小姐。
可至于男学员,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会选择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宁愿被人耻笑放着圣人学问不学,偏偏自甘堕落跑来学这下九流学问的……绝大多数,都是些不但家境贫困,而且在学业上还算不得精进,甚至连乡试秀才都中不了的半吊子学子。
受过一次又一次社会的毒打,终于认清了现实,自知靠科考或举荐入朝为官这条路根本行不通,退而求其次才不得不选择如此而已。
毕竟,家境又贫苦,学业又不精,偏偏还读过一些书,去做低贱的走卒贩夫又放不下身段,进作坊上工或归乡种地,好像又浪费了一身半吊子学问。
倒是前来学医,虽实在丢人了些,可好歹也算在学习一门技艺。
日后从事行医治病的活计,也总算是个能赚钱养家糊口还稍微体面一点的营生。
况且,万一真祖坟上冒了青烟,一不留神真在医学领域折腾出什么大成绩了呢?
从此走上仕途,吃上朝廷俸禄,也不是不可能。
何况,在这里读书,不但不交学费,听说连食堂吃饭都特便宜。
关键,打饭菜的师傅手还不抖。
当然,其中也不排除,有个别的,纯粹就是单纯喜爱医术。
因为今明两天,便是学员报道的日子,所以前方那一张张铺着红绸的桌案前,早已挤满了人。
打听过后才知道,这报道的流程还挺复杂。
先得排队,在第一个摊子前,核对自己的学员信息,登记造册,并且缴纳第一年的书本费。
然后再去领取一份什么《学员手册》,以及一张什么“学生证”。
紧跟着,再去最后一个摊点,凭着报道的一张盖了印章的回执单,免费领取接下来在医学院内所需的被褥枕头脸盆甚至包括毛巾之类,杂七杂八的物事。
这些,都是统一定制的。
再然后,便有工作人员,会领着先去学院内部四处逛逛,介绍熟悉熟悉情况。
等到去学员住宿大楼安顿好了,再去学院图书馆一楼,领取这第一年的各种课本。
如此,便算完成了全部报道流程,从此真正成为了医学院一名学生。
不仅如此,这里更采用什么全封闭式管理。
所有学员,平常上课期间,衣食住行都必须在学院内部。学员食堂,男女学员分开的宿舍与沐浴间,图书馆,医馆,应有尽有。
每隔十天,会有两天的休假,这期间,学员可以出去游山玩水,或者去临州城四处逛逛,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而每到年中最酷热的时节,以及过年左右,各会有一个长达一个多月的休沐期,被称作暑假寒假。
趁着这长假,学员可以回乡探亲与家人团聚。
这让曹璟顿时一阵神情恍惚。
天下之大,古往今来,何曾听闻过这般新奇的教学授课方式?
别说地方官学,就连朝廷最高学府国子监,也没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样啊。
而此时,只见前方拥挤不堪,正忙着报道的人群中,那些男学员倒还好……
虽然这下九流的行医治病之术法,如今堂而皇之进入官学学堂,还被某位大奸大恶之徒大肆推崇,实在离经叛道礼崩乐坏。
可路终究是自己不得已选择的,最多,也只能一边排队忙着报道流程,一边涨红着脸,之乎者也两句。
“唉,惭愧,惭愧啊,若不是对楚国公心中心中敬仰,在下就算是回乡种地,也断然不会来此,读这下九流之学问的……”
“谁说不是呢?读书人当胸怀天下,修身养性习圣人之道,岂能……咦,先生,这脸盆能不能多给学生送一个?”
可夹杂其中,那些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年轻女学员,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一边排队,一边苦大仇深怒骂不停。
扼腕顿足,满腔愤恨,“王修恶贼,本姑娘此生与你势不两立!”
“奸臣当道!奸臣当道啊!若不是因为这奸贼,本姑娘岂会被陛下钦点,不得不来临州学那妇人生产的肮脏之事?”
“就是就是!当本小姐在第一批女学员名单中,消息传回来,阿爹当场都被气得大病一场!”
“王修恶贼,总有一天本小姐要宰了你!”
“嘘,小声一点,这里可正是那奸贼的地盘。他虽然入京为官了,可听说这新任临州太守张渠,却是那奸贼在陛下面前大力举荐上来的!要是传到太守大人的耳朵,到时候惹上麻烦就不好了!”
那架势,估计等到哪次休假,就非得组个团,一起去把老王家祖坟给翘了。
倒是直看得曹璟一愣一愣的,有点哭笑不得。
仅凭一人之力,眨眼间便能惹得全天下人神共愤的,那也是需要本事的!
当然夹杂其中,也不少或京城或各地州府赶来的朝廷官员。
无疑,与曹牧如出一辙,也都是亲自送自家闺女前来报道的。
一个个更是脸色难看得厉害,反正似乎一提起那奸臣的名字,就吹胡子瞪眼牙根痒痒。
此刻,倒是有好几个朝官,看见了这边的曹牧。
面对当今位高权重的右相,哪敢丝毫怠慢?
自然赶紧上前来,毕恭毕敬躬身施礼,“下官拜见曹公!”
几声寒暄过后,其中两人却终于再忍不住了,愤愤不平一声长叹,“唉,说句僭越的话,曹公此举,实在令下官等人迷糊啊!”
“那王修小儿,向来狂悖,仗着自己贼朝廷立了点功劳,便狂妄无知,倒行逆施……”
“而圣上又宠信此小人,致乾坤污浊,奸佞当道。曹公身为当朝右相,本当上谏天子,下惩奸佞,带领百官们共同弹劾此恶贼,拨云见日,还朝堂一个清明乾坤!”
“可那日大朝会上,曹公怎会对那奸佞方言支持?”
“下官之女位卑身贱倒还好说,不得不前来学医,我等纵然心中悲愤,可也只能忍了。”
“可曹小姐,千金之躯,又是曹公最宠爱之独女,怎能……”
“我等,实在为曹小姐鸣不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