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任凭小书童一边控诉着当朝楚国公一条条罄竹难书的罪状,一边气得直跺脚,翩翩公子却根本神色不变。
望着王修几人消失的方向,目光依然说不出的耐人寻味。
良久,才盈盈回过头来,没好气暼了小书童一眼。
几分责备语气,“你一小丫头,知道什么?”
“记得早就跟你说过,看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如何,不能只看表象!”
“不说天下之大,仅仅是这朝堂之上,有多少表面谦谦君子满嘴仁义道德,可实在满肚子男娼女盗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辈?”
“也从来不缺,表面看着大奸大恶,可实则满腔正气心忧百姓社稷之股肱!”
轻声笑道,“这楚国公,虽的确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就比如明明家中都好几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了,可刚在水云间,还对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举止轻佻,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今日这文人集会上,隐瞒身份胡搅蛮缠,硬是将那柳俊彦与几百名文人才子戏耍得团团转……也的确手段无耻了一些,算不得光明磊落!”
“还有这光天化日的,居然还随身揣着那样一本画册……”
瞬间,那张娇美得足以让万千男人都抓狂的脸蛋,唰的一下,又是一片红霞。
一阵恼羞,轻啐娇骂,“呸,简直就是个下流的登徒子……”
话锋一转,“可实则,他又哪有你这丫头说的那般不堪?”
眉头浅皱,轻声呢喃,“记得前几日,父亲还跟我说过,言这楚国公啊,别看为朝廷屡建奇功,可实则对朝堂之事,对权势名利极为淡泊!”
“说到底,压根就对入朝为官,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官位权势,毫无兴趣极其反感,就连当初上任临州判司一职,尚且还是被圣上逼迫无奈,最终赶鸭子上架。”
“如今进京升迁,据说年前,更是一连给圣上写了七八份折子,各种理由借口,只求圣上能收回旨意,允许他卸任官职,或者留在临州继续任判司一职!”
“为此,圣上还不知发了多少火,一提起王修这名字,就气得浑身发抖,直破口大骂这就是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是乱臣贼子!”
“年纪轻轻,就凭这份淡泊名利的心境,他就已经超过了天下绝大多数青年才俊!”
“若非如此,本郡主刚也不至于,会追出来,有兴趣跟他会一会!”
“哦?”小书童有点茫然,似懂非懂。
却见翩翩公子淡然一笑,“所以如果所料不假,刚在文人集会上,他那般作为,恐还真不是小肚鸡肠,为了戏弄那柳俊彦一番……”
“恐怕,只是想要借着天下万千儒生士子的悠悠之口,来迫使圣上不得不下旨将其罢官!”
“如此,他也就能举家迁回临州,继续做他的悠闲大富商了。”
“虽奸猾了一些,倒还真是个好手段!”
“只奈何,千算万算,他唯独没算到,那柳俊彦也就是个爱慕虚荣之辈,只会嘴上嚷嚷着慷慨之词,可实则胆小怕死,哪敢做那什么一呼百应的领头人?”
“更没算计到,好端端的,半路还杀出来张氏兄弟这么两个愣头青。”
“哦,还有圣上,倒是果真将他算计得死死的!那今年恩科副考官的旨意,早不来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刚才,看他那副恼羞成怒模样,倒是快将本郡主给乐死了!”
小书童嘟囔着嘴,不说话。
然而,翩翩公子又玩味狡黠一笑,“至于你所说的,这楚国公为了做大官,到处巴结讨好,还沉迷烟花之地,留恋青楼女子,简直下流龌龊……”
“你就真看错他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他在见到本郡主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本郡主的乃是女儿身!”
“甚至极有可能,我这吃里扒外的堂弟,早已偷偷给过他暗示,他已经知道了本郡主的身份!”
“之所以没挑明,是给本郡主留着面子呢!”
微微一顿,“你说,就这么一个做梦都想着被圣上罢官,然后无官一身轻回临州过闲散生活的男人……”
“会为了权势官位,而四处巴结拉拢权臣吗?”
“何况,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有圣上与娘娘的恩宠,与太子又这般情谊,我那堂妹赵婉又乃是手握兵权的郡王,他还需要去巴结讨好别人吗?”
几分羞愤之色,幽幽一声轻叹,“刚才与我相处,他之所以这种种言行,说到底,只不过是抱着对本郡主敬而远之的想法而已……”
“又是故作龌龊之态,一个劲邀请前往那……凤仪阁,又是嚷嚷着人不风流枉少年的,还高谈阔论与那些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多快活……”
“自污名声,就是要让本郡主,对他看轻,心中反感甚至愤怒,从此自然就离他远远的!”
更已是满面奸诈得意的笑,“倒不愧是个连圣上一提起来,都大发雷霆的奸猾之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各种奸诈伎俩层出不穷!”
“本郡主何不将计就计?”
“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胆量,真敢领着本郡主前往那污秽之地!”
“就算去了,更要看看,他到底敢不敢对那些青楼女子搂搂抱抱,做那些龌龊之事?”
一时间,那叫一个神采飞扬,那叫一个阴谋得逞的得意,“怎么样?这不一下子,就吓得灰溜溜,赶紧拔腿跑了?”
只是说着说着,更一下子憋不住了。
“噗嗤”一声,脸蛋依然酡红,已是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捂着小嘴,满面如花笑靥之下,那略显娇柔的身子,都已是颤抖不已。
“跟本郡主斗智斗勇,他还嫩着点……”
“咯咯,你是没瞧见,刚才他拔腿就跑,那副吃瘪的脸色,都快把本郡主给乐死了!”
“想这么轻易就把本郡主给打发了,他是不是未免太小瞧我赵书意了?”
“活该!”
顷刻间,那小书童更一下子愣住了。
小嘴微张,依然一头雾水,可半晌,却也不知是不是脑子犯抽,喃喃憋出一句,“郡主,您……您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翩翩公子顿时不笑了。
脸蛋又是一红,没好气一声骂,“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瞎说什么呢?”
“暂且不论,本郡主与他尚且才初次见面。而且我也说过,我赵书意这辈子要嫁的男人,不但要才华横溢,上马能安邦,下马能定国的盖世奇才……”
“更重要的,必须对本郡主一心一意!”
“他都已经好几位夫人了,本郡主怎会对他有那样的心思?”
“我只是觉得,此人的确妙趣至极,与京中那些或者木讷迂腐张嘴闭嘴圣人之道,或者满肚子名利世俗的青年才俊截然不同……”
“若能与之以朋友知己相交,时常往来,一起聊聊诗词歌赋或是天下之事,日后定是不少乐趣吧!”
可紧跟着,又神色一怔,“哦对了,还有刚才,那进京赶考的张氏兄弟……”
“这楚国公虽是对人家,恼羞成怒又是打又是骂的,还那般恬不知耻栽赃污蔑人家,实在不要脸!”
“但我看得出来,就凭兄弟二人骨子里这份正直与不畏权贵的刚烈,楚国公却是动了怜悯或是惜才之心!”
“否则,也不会莫名其妙,提出让二人拜他为师!”
些许惋惜苦笑,“要换做其他才子,能拜在当朝楚国公门下为亲传弟子,那可是登天的造化,早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唯独这兄弟二人,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倒实在可惜了……”
……
二月十七。
临州府的仲春,早已没了丝毫凉意,绿树新花,暖阳普照大地。
才刚上午时分,可此时,凤鸣山下,一条宽敞笔直的水泥大道上,正缓缓行驶着一辆马车。
四马并驱的极高规格,再加依照朝廷礼制严格制造的四房顶檐造型,一看就绝非寻常身份的人可以乘坐的。
顿时,自是惹得路上来往车辆马匹与行人,指指点点议论个不停。
宽敞且极为庄重考究的车厢内,曹璟身着一袭淡蓝色羞青兰花拖地素裙,正盈盈端坐在一侧位置上,葱段小手轻轻将轿帘掀起一条缝,怔怔望着窗外。
娴静而又内敛,沉静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