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联系他。”许杰开口道,他寻思今天晚上基本上是没法睡了。
京城,叶瑾萱总算是挂断了电话。
此时的她正在自己的家中,她看着电脑上还在不断涌现的评论区,不由地感到一阵心累。
果然来小公司是得冒风险的,刚来许杰公司就遇见这事,这几天自从安然的事开始发酵以来她就没有睡过好觉了。
一想到这样工资的日子还有半年,叶瑾萱只感到一阵生无可恋。要不是林立保证平时没有这么麻烦,她恐怕真的想要辞职了,再多钱她都不想要。
当然,这只是一时气话,她自然也看过许杰导演的电影,也知晓他的实力与人脉。
“唉,但愿公司能顺利趟过这趟浑水吧。”
她有些无力地道,好半晌又是爬回床上去了。
……
许杰这边,刚刚挂断电话的他就直接给卡拉迪斯打去。
运气不错,电话接通了,显然对方此时正是空闲的时候。
“喂,许杰导演。”对方打招呼道,并不意外许杰的来电。
“嗯,是我。”许杰淡定道,“你决定了?要知道你现在还是个印度人,你的基本盘此时恐怕还是印度人。”
“呵呵……”听到这,卡拉迪斯笑了起来,“什么基本盘,根本没有基本盘。我记得你应该问过,我当时说过,我在托莱坞算是个人物,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口气似是带着些嘲弄:“许杰导演,你知道我多少岁就开始演戏了吗?六岁!”
听到这个数字,就是许杰都是一惊。
可对方没有停顿,只是自顾自说着:“我从六岁开始演戏,在托莱坞的群演里讨生活。我没有钱,为了吃饱饭练就了这一身演技。我能走到现在就是凭着这股不服输的气势!但现在,我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却因为孟买那群饭桶被不断排挤,就是我低声下气也只得到了一个反派的名额……我知道,我知道,我斗不过他们,这点我要承认,但那仅仅是在印度!”
听着对方那略显激动的声音,许杰终究说不出什么。毕竟,他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自己有系统罢了,再加上林山的人脉,尚能和三大公司掰掰手腕。
电话里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半晌,卡拉迪斯才继续开口道:“许杰导演放心,我会尽量和你撇开关系,另外,我也和阿卡什导演说好了的。其实他和我说了,就他那段时间的游历,他所见的不止如此,从北方邦到恒河入海口,这里已经烂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体面的生活竟然是建立在如此残忍和虚伪之上的,这也是他愿意按你给的剧本大纲拍摄的原因。”
许杰想给他说无论如何,现代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当你手里使用着手机的时候,不知多少血汗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人如机械一般运作,除了痛苦只有麻木,只能带走微薄的收入以及一身病痛。
阿卡什是理想主义者,这从他对舞蹈的追求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什么时候渐渐看清的呢?也许是他在提议取消掉舞蹈片段的时候吧?许杰想道。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你有分寸就好。”
两人终于还是没说什么,通话结束。
许杰慢慢走回了躺椅上——看来他又是睡不着了。
……
过了两日,因为阿德南附于信上遗嘱上的内容,他的尸体刚刚才由领事馆给送回印度,村民便准备了葬礼。
显然,阿德南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当他前往英国的时候,他的兄弟们都心里有了准备。
而之所以这次遗体的移交会如此快速,除了这人的死因十分明确、整体卫生情况有法医提前确定外,许杰也另外付了一笔钱给芙洛拉:他让芙洛拉给他做好了所有手续,这对于熟悉流程的人并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
事实上,这钱是以许杰的名义出的,但来源却是他的那些朋友们,他们在许杰回来后便来了一人说明此事。除了移交尸体的费用,丧葬费也一并算在了里面。
有了芙洛拉的跟进催促,阿德南的葬礼总算在他的尸体出现变质前便回到了故土。
这速度还是令得许杰十分惊讶,他的内心不禁为那从未谋面的亨利感到可怜,他的父亲据说不是个行长吗?怎么儿子死了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怎么也该阻挠阻挠啊?
回到葬礼,为了演戏演足,阿德南最终选择按锡克教的方式下葬。花了钱后,有专门的宗教人士前来给他理好了胡子、长发,裹上了头巾等等,也就是5K的内容,然后在博多岭的一片空地上举行了火葬。
葬礼当天,许杰还是出席了。可他的兄弟们都不愿接近,只是远远地看着,似乎只是在围观一个与他们并不相熟的人下葬。
看见他们这样,许杰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至少阿德南的这些兄弟们还是对他的计划坚信不疑,不得不说真是令得许杰无法理解,可能任何无神论者都理解不了吧。
在他们眼中,阿德南是以战士的身份死去,是对国内的那些讲和派直接的挑战。对于这种宗教氛围,许杰想起了辛津的所说——这究竟是静止的死亡,还是能够进步的力量呢?
由于阿德南事情的特殊性,当地也有记者前来。死人自然无法采访,他们便想要围着许杰问这问那。最后,许杰也只是肯定了阿德南的锡克教徒身份便再没多说。
他终究还是有自己的事情,许杰预定了十天内的Sadharan paathc活动,也就是对着骨灰讲经,随后便准备离去。
看着除了丧葬人士外孤零零的场地,许杰只感一阵感慨:自己拍个电影,却撞上这种事,当真是如梦似幻。
而且哪怕阿德南与自己关联不算紧密,但这终究是许杰两世第一次经历熟人死亡的全程,这不由得令他心里多想了些。
他很难说清那是种什么感觉,似乎这东西也没有那样可怕,但总是令人感到一阵空虚。
每想到这,他都会想到当时在幻象中那“许杰”的话,他当时将死亡比作一堵墙,但又说这是什么旅程论。他并不明白这之中的差别,但许杰似乎又知道,这可能不是一时半会自己可以想清楚的。
今天是天气晴朗的一天,许杰一行人终于还是离开了果阿。
印度洋蔚蓝依旧,它不断向着岸边拍来。许杰从飞机的高空看下,白色的浪花变成了一道道细线,将海陆分割开来。
在这样的高度下,许杰更加清晰地看见了下方的博多岭,它的伤痕依旧,红色的痕迹绵延,他们沉车的矿场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点。
关上挡光板,许杰不再想阿德南的事情。如今,国内的舆论场已经陷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许杰的沉默不是没有代价的,他暂时还是被安然粉丝给和安然按在了一起,回去后事情怕是不会简单。
一旁,王建还在为他的文案修改感到发愁:因为王建还是拍摄了一段阿德南与许杰那场冲突的画面,现在许杰决定好人做到底,王建只能在再一次加钱的要求下将那些涉及阿德南平时生活的画面给抹除了。
对于阿德南是否能成功,王建自己实在是不看好,但毕竟是死者为大,帮了也就帮了吧。
这一幕不由地让他想到了《误杀》最后的片段,其中的维杰何尝不是在赌呢?何尝不是在利用人们的愤怒呢?只是他的所想和他们这些无神论者更为贴近罢了。
这些天他和许杰聊天,也大概知道了辛津的所说,按照他的学识,至少对方的话语大方向是没有问题的。毕竟是在国内读的古印度史,这里比他专业的恐怕没多少。
王建不禁幻想:要是维杰处在这里的印度,他真能鼓动起村民们吗?真的会有那么多人为了维杰的大义而愤怒控诉警方吗?梅拉夫妇真的会被逼到离开印度吗?
他只感叹,许杰导演写这个剧本时看来还是缺乏了解了。
可他也不知道,这个电影实际上是许杰前世的电影《误杀瞒天记》改编而来罢了。
印度电影似乎总是有种国际上普世的面貌,但国内的新闻却又如同是另一个世界,究竟哪个是真的印度呢?也许他们都是,但如同伤口的割裂却是那样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