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宽以杜璟的身份入朝为官也有两年了,这期间多多少少人与诸臣混了脸熟。九成九的人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主动巴结一个中郎将的时候。
当然,李宽心里也有数,这些来向他道喜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是面子活,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与之虚以为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瞧见李大亮走过来,李宽也是与诸官告了一声罪,随即走上前去,拱手道:“见过恩帅!”
皇子亲王向他行礼,搞得李大亮有些慌张,连连摆手:“哎,殿下,您这可是就是折煞臣了。”
可李宽却毫不在乎,当初他入狱时,满朝公卿,谁不知道杜璟是李大亮在捡的要饭花子,没有李大亮赏了他一碗军粮,早就饿死了。
李宽不是那种富贵了,就不敢正视过去,费尽心力去遮掩,一旦被人提及,就跟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恨不得把人吃了的狭隘之徒。
他始终坚持一条,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当初,李大亮没有因为他是个叫花子就轻视他,反而是屡屡提拔;今日李宽便不会拿皇子的身份以对旧识。
“还和从前一样,您还是叫我千帆。殿下什么的称谓,伤咱们的交情。”
李大亮欣慰一笑,心中暗赞了一声,不忘本,随即便与之一同向外走。
赶上侯君集、牛进达、契苾何力在前面等着,二人也是笑着赢了上去。
契苾何力刚要张嘴,李宽便抬手阻止了他:“什么都别说,把话换成酒,行不行!”
契苾也是爽快的汉子,他那不知道楚王是给他台阶下,当即对众人拱手说:“给小弟一个面子,我请诸位一醉方休,如何?”
看着几人有说有笑的离开,阴沉着脸的李泰,走到李承乾身边,与之并肩而立。
阴阳怪气的说:“皇子与朝臣私下来往,尤其是大将,可是本朝王法所不许的,明儿会不会有御史弹劾他?”
说到这,李泰还故作姿态的呀了一声:“太子爷,臣弟方才忘了,侯君集好像与你关系颇近。可他现在!”
李承乾再傻,也听得出来,这是挑拨离间之言,便只是冷笑一声:“青雀,你跟老二事,与孤可没什么关系。”
“你要是瞧他不爽,大可以让你的“朋友”上本弹劾。但孤提醒你,老二不仅是救驾的功臣,更是百骑卫的大将军。”
李承乾今儿没喝酒,事还是拎得清的。作为最先知道李宽身份的人之一,他知道老二这次回来,最想要的无非是报仇。
可李泰就不同了,这死胖子瞄准的是他的东宫。相比于老二的跋扈,李泰才是野心勃勃,根本没把他这个与之共天共地的储君放在眼里。
至于,与军中将领私下来往,又能如何?
人家先是将军,后才是亲王,就像江夏王、河间王与军中将领一样,都是生生死死建立的友谊,陛下也管不着吧!
瞧李泰那倒霉样子,李承乾心情大好,心情好,话也就变的密了。
遂以长兄的身份提醒李泰,老二跟他不一样,是武将出身,且是饱经战阵的武将,他的脾气可没自己那么好。
而且,李泰的文学馆,文人颇多,背景复杂,难免良莠不齐,胡乱写东西不说,还谤议朝政。赶紧回去好好清理一番吧,别等着百骑卫上门,那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哼,拱了拱手,李泰也笑皮不笑肉的回话:“太子爷,彼此彼此,咱们都多加小心吧!”
嗯?李泰好不容易吃了个闷亏,李承乾那里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你方才不是还说了么,侯君集跟他饮酒去了。”
“军中汉子都重情义,只要酒喝好了,律法和人情,也许就可以兼顾了,不是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泰的挑不离间没成功,便只是冷哼一声,随即拂袖而去。而李承乾也不在乎他没有行礼,心情好的他拒绝了乘辇,准备溜达下山。
......,天台山下,诸臣的马车排成了长龙,参加特殊朝会的朝臣,在属吏仆人的伺候下,各自上车,回衙署当差。
而众多马车中,牛家的马车旁,站着一位极为特殊的人-牛家大公子-牛震。
倒不是因为他穿着七品的官服,与参朝的五品以上官员格格不入。而是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或者不应该这样出现。
他可是勋贵圈中有名的残废,一个让牛进达永远直不起腰的废人,此时好好的站在地上,神情还显得有些焦急。
看着他焦急的来回踱步,只是略微有些跛,从牛震身边路过的都指指点点的,纷纷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的腿。
他是怎么站起来?或者说,他的腿是怎么长回来的?
可牛震根本就懒得理他们,见到与契苾等人,有说有笑的李宽,他的情绪也是激动起来,疾步上前,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红着眼睛,声音颤抖道:“罪臣牛震,叩见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自从知道杜璟就是李宽,牛震就缠着牛进达打听他这些的过往,可牛进达知道的毕竟有限。他便不惜去叨扰李大亮,请其详细告之。
听到他的少年时光,过的是如此的艰辛,牛震心里也是内疚无比。若是他当年能大一点,功夫再好一些,大概就能撑到侍卫来援。都是因为他的无能,才让殿下一次次经历生死。
扶起含着眼泪牛震,帮他掸了掸土,李宽温声说:“震哥儿,不必常怀愧疚之心,伱已经尽力了。”
“况且,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么?官职、爵位,都不比人差。听琅琊候说,你还没有差事,正好,我领了新差事,咱们兄弟搭帮干!”
牛震是李宽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交到他的朋友。相比于成人的尔虞我诈,儿时的友谊总是美好的。
现在,他回来了,牛震也不必再背负愧疚而活着。拍了拍牛震的肩膀,看他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李宽谓侯君集等人:“这是谁家的大姑娘啊!”
正要上马,瞧见远处矗立的薛万均、薛万彻对他拱手,李宽也会笑着点头,算是回应。
他心里清楚,薛家兄弟为什么不往前靠,除了“皇子与大臣不得私下交往”的规矩外,实在是不方便。
而这不方便的原由,还得从西征班师的庆功宴说起,圣人大摆宫宴慰劳诸将,薛万均耻于功在何力之下,当面抵毁据功。
出宫后,契苾何力拔刀而起,欲杀万均,为众将所劝。圣人闻知大怒,欲将薛万均的官职转授何力。
但契苾何力辞而不受,并言“以臣之故而解万均,恐诸蕃闻之,以为陛下厚蕃轻汉,转相诬告,驰竞必多。又夷狄无知,或谓汉臣皆如此辈,固非安宁之术也。”
也正是为契苾的光明磊落,为圣人所重,所以委任其值宿玄武门、检校屯营事,并以宗室女临洮县主下嫁。但从这以后,契苾与薛氏兄弟便形同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