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打算跟他离开静江?”薛晓兰怎么也坐不住了,立即站了起来。
邱红神色麻木地点了点头,她在村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荣正出事之后,大家各种闲言碎语都算了,最叫人受不了的是,她往谁家门前过,人家不是关门就是泼水的,生怕沾了晦气。
“那……那也不行啊!悦悦还要读书呢!”薛晓兰着急忙慌地找出一个理由。
邱红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邱嘉春,道邱嘉春已经答应她了,会给邱悦安排一个新学校。
“……”薛晓兰在二三月天里,脑袋差点急出汗,见这理由不管用又飞速道,“那也不行啊,地里菜什么的是卖完了,我们种的那些淮山还一亩没挖呢!”
这倒是说到了重点,去年两人晚春时分种下的数十亩淮山经过大半年的精心施肥养护,如今总算是能收获了,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能开挖了。
邱红的目光闪动,犹豫了好一会答道:“……嘉春哥说为了那点钱留下来不值得,他一个礼拜能挣好几倍给我呢。”
邱红说着说着,猛地取出一大沓人民币,是邱嘉春之前答应过的2万块彩礼,厚度有些小惊人。
“小红……你怎么了?”薛晓兰震惊无比地看向邱红,无法相信从前那个能犁田都要自己来的邱红成了如今这样子甘心要男人钱的。
邱红苦笑道:“晓兰姐,人争一口气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吗?”
“……不行!你不能跟他走!”薛晓兰意外地强硬了一把,伸手抓住邱红的手臂,仿佛她下一秒就要离开似的。
邱红却只看看她又低下了头,不说话。
邱嘉春在一旁慢悠悠道:“说起来,明泽和承宇都念初三了吧?我听承宇说,明泽的成绩很好?”
“……你什么意思?”薛晓兰听到儿子的名字猛地看向了邱嘉春。
邱嘉春笑了笑:“承宇跟我关系很好,说是以后也想跟着我出去打工,我已经答应他了,后头他初中毕业后,就派人回来接他过去。”
前头说过,邱嘉飞和与许小琴都不想让儿子邱承宇过早出去打工,在跟邱嘉春吵过一架后架不住邱承宇自己乐意,最后就定了这方案。
不过,毕不毕业对邱承宇而言真没啥区别,他如今很少去学校了,整天就在街上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社会人员晃荡,经常恐吓过路学生或者带着那些对成人世界极为好奇的半大少年去录像厅、桌球厅之类的游戏场所,再从那些老板那抽成。
之所以说等毕业,不过是混一张肄业证明罢了。
“……”薛晓兰没明白邱嘉春的意思,只瞪眼看着他。
邱红却一点就通,飞速说道:“嘉春哥,那你可得好好地跟承宇那孩子说说,让他别找我们明泽的麻烦,明泽这孩子懂事,之前帮我做了不少活,今年他要是考出一个状元来,也是为村里争光的大好事。”
“这样啊,”邱嘉春笑了笑,看向了薛晓兰,“那我好像真得跟承宇好好说说了。”
邱红抢答道:“嗯,晓兰姐刚才的话只是舍不得我和两个孩子离开,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邱嘉春问:“是吗?”
“……嗯。”邱红暗地里捅了捅薛晓兰的背,薛晓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邱嘉春那话里的意思是威胁,如果她再阻拦邱红,他可以让邱承宇对付她儿子。
……
事情就这样邪门又迅速地发展着。
到了三月中旬,邱红给女儿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豪爽地上镇上店里买了两个大号的皮箱,接着就把家当一收,抱着儿子,牵着女儿,预备跟着邱嘉春上他工作的地方湘源县去了,任凭薛晓兰和邱明理怎么劝都不管用。
从家里出发的那天,邱明理一个二十好几的小伙子,愣是哭了出来,骂邱红好狠的心,丢下他正哥就跟别的男人跑了。
邱嘉春笑得春风满面,好不得意:“明理啊,荣老板在那里头还有得磨呢,你要是真有心,回头去看看他,告诉荣老板,我会替他照顾好邱红的。”
“你!”邱明理被气得头顶冒火,又瞪眼看向了邱红,“嫂子,你清醒一点!正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邱红却并不看邱明理,只顾着跟儿子低声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倒是邱悦抿了抿唇,猛地说道:“叔叔,你不要再说我妈妈了!你根本都不知道我妈妈有多辛苦!”
“再怎么辛苦也不能……邱红姐,你一定会后悔的!”邱明理明白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于是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跑走了。
邱嘉春呵呵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转头指挥着数十个要跟着他一起去外头打工的小年轻帮忙搬行李,他们租了邱大聪家的电三轮,要去镇上坐客车去城里。
来送行的薛晓兰也是泪水涟涟,但她到了这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送别邱红比她送走丈夫邱建明的时候难受百倍。
倒是碰巧赶上星期日的邱明泽最为冷静,送了本书给邱悦,封面还挺洋气,是本外国名着——《简·爱》。
邱悦拿到书惊讶极了,她其实只在杂志上看了一点点简介,所以跟邱明泽提过一嘴,没想到能收到这样的礼物。
他们镇上的书店可以买书,但像这样正经的外国书可买不到。
“我托同学上市里买的。”邱明泽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所有话都化成了两个字,“保重。”
邱悦点了点头,认真道谢后把书仔仔细细地放进了随身携带的书包里。
“小红,要是艳姐……问起你,我该怎么说啊?”薛晓兰猛地想起了李艳,想到大约能借此阻拦邱红,立即问了出来。
邱红眨眨眼,却没有给出薛晓兰期待的回应:“就说我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薛晓兰失望极了。
一行人分配好了行李,邱红和女儿都十分轻省,只各自挎着自己的布包和书包,领着小邱诺就行,正要出发之际,猛地又来了一个送行的,是许久没有碰过面的邱明星。
相比年前,过了一个年的邱明星却半点没胖,反而之前那头总是打理得极洋气的头发被理成了平头,衬着他因为消瘦而格外明显的颧骨都锋利了几分,身上的衣服也空荡荡、松垮垮地挂着。
“邱红姐,你要离开笼口村?”邱明星直勾勾地盯着问道。
邱红点了点头,有些惊讶于邱明星的状态。
她也听了一些闲话,知道邱建业夫妻俩一直在给儿子邱明星安排相亲,只是邱明星态度恶劣不配合,对女方挑三拣四,说话也格外难听,不留一丝情面,还总搞破坏,以至于如今媒婆都不大喜欢搭理这家人了。
邱红以为邱明星至少是有些应对和想法的,却没料到他的神色无比颓丧,竟然半分精气神也没有了。
“能走是好事啊,一路顺风。”邱明星说了这样一句话。
邱红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想,那话好似不是对她说的,而是邱明星对自己说的。
他,才是那个最渴望离开的人吧。
……
路途并不愉快,从客车到火车再到公交车、客车、拖拉机,一夜又一早上过后,一行人才真正到达了湘源县的一个小镇上。
有人怯怯地发问:“春哥,这地方……怎么瞧着比我们县里还破呢?”
“这都是暂时的,还没到我上班的地方呢!”邱嘉春爽朗一笑,又指着一家装修明显好于旁边各大店铺,看着鹤立鸡群的旅馆道,“咱们先歇歇脚,体验体验这里最好的旅馆,午餐!吃海鲜大鲍鱼!”
静江有大江,但不靠海,因此河鲜丰富,但海鲜极为难得,价格也贵得离谱,众人一听邱嘉春如此豪爽,倒是一扫之前的迷茫和疲累,纷纷精神振奋了起来。
“我跟俩孩子要住一间房。”邱红赶在邱嘉春跟前台说话前,飞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