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进了办公室，氛围实在有些尴尬。
邱红猛地想起补贴的事，兴致勃勃地问了出来，也能算是破冰的话题了。
“呃……那个补贴没能申请下来。”罗婷婷难得生出了几分尴尬。
“啊？”
邱红顿生失望，她倒也不是真的很看重那笔钱，而是听了一些荣正对于局势的分析后，瞬间明白补贴没能申请到，大约意味着未来淮山的种植和销售都不太被上头看好。
荣正也想到了这一点，开门见山问道：“那家公司出问题了？”
“没有！”罗婷婷几乎未经思考，迅速答道，“补贴是通过政府内部申请的，同时期竞争的项目多，加上我们种植淮山的面积确实不算大，才没有批下来，跟那家公司无关，我亲自审核确定的公司，不会出问题。”
这番话说完，邱红安心了，荣正的心却沉了沉，但凡太过斩钉截铁的保证，从这些惯常打官腔，喜欢说含糊话的人嘴里听到，他都会生出些怀疑。
毕竟程序冗杂就算了，时局的千变万化的确是所有人都左右不了的，所以模棱两可的话术才会这样盛行，这跟中庸之道大约是一个道理。
“不会出问题”和“没有出问题”是两种微妙的不同的表述。
但荣正并没有再问，他明白罗婷婷一定是会对他们有所保留的，还是过后自己再去查一查吧。
“今天我来……”罗婷婷欲言又止，看了眼邱红确认道，“两位如今，是打算要结婚的恋爱关系吗？”
荣正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呵……是我低估了荣二公子的决心。”罗婷婷没忍住露出个自嘲的笑容，她对荣正的感情并非多深，只是自己筹谋了好几年，最终却输给了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农村寡妇，实在有些伤自尊。
但眼下，也不是能顾及这些的时刻了。
“既然如此，你在这也行。”罗婷婷对着邱红这样说了一句，眼神又转向了荣正，“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来这，不是来谈情说爱，纠缠不清的。”
邱红摇摇头，她可从没有这样想过。在她心里，罗婷婷就算对荣正有意，也仍然是个值得敬佩的女人。
荣正道：“直接说吧。”
“荣膺牵扯出来的事情比荣爷爷，还有荣司令，预先设想的还要大。”罗婷婷当即开门见山道。
荣正却又不满意了：“你来是为了跟我说荣家的事？”
“对。我爸算得上是荣司令的心腹下属，如今已经被调查局的人盯上了。”罗婷婷补充了一条信息。
荣正阻止道：“如果是这些事，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离开那个圈子，不想、也不会再回去，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我们之间就别说那些糊弄普通人的场面话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要真有心，能使上的力比谁都多。”罗婷婷摇摇头，忽然看向有些疑惑的邱红，”邱红，虽然荣爷爷他们并不看好你，但——”
“别说了！这些东西跟她没有关系，你没必要从她这打感情牌！”荣正皱眉打断。
罗婷婷停顿许久，忽然问：“怎么能算没有关系呢？”
“你想说什么？”荣正眯了眯眼。
罗婷婷缓缓道：“你是荣正，她如果想名正言顺地成为荣夫人，难道不该对荣家的这些事有个基本的了解和判断吗？帮不帮忙、能不能帮上忙，跟知不知道，或者说，被不被允许知道，是两码事吧？”
荣正：“……”
邱红：“……”
罗婷婷话里的意思很直白，这些东西邱红是应该了解的，除非荣正只肯让对方当一株菟丝花，攀援依附着即可，无须共同面对风雨。
荣正忽然握住了邱红的手。
“……正哥，我敢肯定，上面的局势会比你我想象的更严重。”罗婷婷加了一把火，“难不成，你想让她，在你莫名其妙消失后，才明白这些吗？”
荣正瞳孔紧缩，猛地握紧了邱红的手，而邱红也几乎在瞬间感受到了荣正的压力，这说明罗婷婷说中了他的心思，她知道荣膺惹出了大事，可这大事会波及荣正，让他“莫名其妙消失”？
邱红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紧接着紧张地看向荣正，为什么会这样？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罗婷婷淡淡道。
荣正在邱红的手心敲了两下，两人之间早已有默契，这是等等再谈的意思，邱红深深看了荣正一眼，低下了头。
现在的确不是追根究底的时机。
荣正整理了一下思路问罗婷婷：“直接说你今天来这的目的吧。”
“我想请你帮我爸运作一番，如果可以顺利保下我爸，那荣司令绝对不会有事。”罗婷婷十分坦诚，“作为交换，你可以向我提一个，我力所能及的要求。”
荣正思考半分钟后直视对方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罗婷婷选择沉默。
“只是调查而已，你就这样慌张了？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称不上多好，你竟然开口求我？调查组已经查到了东西。”
荣正的眼神锐利又带着极强的审视，最后肯定的结论更让向来胆气十足的罗婷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选择避开了那道目光。
邱红突然心惊胆跳起来，即使这一切仍然是云山雾罩般看不清楚，但凭着这些话，她也感受到了局势的凶险。
“荣正，你受荣家的势力庇佑和供养长大，难道真的忍心它就这样坍塌下去吗？”罗婷婷猛地质问道。
荣正失笑，看向身旁的邱红：“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会喜欢她了吗？”
邱红：“……”
她好像确实知道了。
罗婷婷这话跟荣正父亲荣守勋的话，实在太过相似了。
而荣正的“正”，与荣守勋的“勋”从来不是一个定义。
罗婷婷是荣家势力下的既得利益者，也选择了成为这股势力的附庸和维护者，她跟荣正，走的是两条路。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罗婷婷的脸色黑了几分。
荣正摇摇头：“前半句没错，后半句，我给你答案，我忍心。如果……他们真的做错了，我会和他们一起接受惩罚。”
“你疯了！”向来稳重自持的罗婷婷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如果你爸……真的倒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丧家之犬！到时候，你想怎么承担？呵……你的养猪厂，你的那些明里暗里的生意，还能如此顺利吗？”
荣正十分淡定，举了举握着的邱红的手：“没关系，反正她会种地，能养活我。”
罗婷婷：“……”
如果不是素来的涵养支撑着，她真的想骂人！
她如今已经心急如焚，居然还要被迫吃狗粮？？？
简直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
“没得谈了？”
“嗯。”荣正不仅点头还劝说道，“或许，你该对长辈多一些信任，他们也许只是犯了些小毛病而已。”
“……”罗婷婷像看怪物一般看了荣正好半晌，拿着自己的小包，一声不吭地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荣正和邱红。
两人沉默地依偎着坐了许久，荣正终于开口将如今的荣家的局势分享给了邱红。
如果他们在村里是岁月静好，那么如今的荣家算得上是兵荒马乱。
谁也没有想到，荣膺所做的一切，通通指向了亲爹荣守勋，他的亲舅家徐家也是其中的最大助力和障眼法，原本看似跟徐家来往密切的郎铁集团，竟然跟荣毅坚与荣守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目前牵扯最大的，是荣守勋的继子荣旭，直接收了一栋郎铁集团下百万级别的别墅。
罗婷婷今天说的那句上面的局势比想象得更严重是对的。
荣正说完这些又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些养猪厂的事情，还在当晚，把一个上了密码锁的小箱子亲自带去邱红家里让她收好了。
其实就算罗婷婷不来，他也打算找机会跟邱红交代清楚了。
他有预感，暴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