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韵最近往返笼口村的次数十分多。
从前一年回村里的次数一个巴掌也能数得过来,近半个月却已来返五六次了。
也没啥大事。
除了给老太太带些糕点和衣服首饰,就是跟儿子“谈心”。
当然主题只有一个——
让荣正放弃想跟邱红结婚的想法。
她倒是想得明白,知道这事找邱红没用,只能从荣正这头入手,毕竟从张福子那打听来的信息来看,这事显然是她儿子更积极。
荣正对此十分郁闷,廖青韵自然不是那种会动用武力或者他爷爷那样喜欢用家长强权、蛮横无理的人,但她在每段对话里都在不断地给他泼凉水,实在跟他正满心欢喜的状态不搭,偏偏亲妈的话,也不能当没听到,或是置之不理。
……
转眼到了11月下旬,有个重要的节日即将到来,更准确的说法,得用农历来算,十月十五下元节。
所谓正月十五天官赐福、七月十五地官赦罪、十月十五水官解厄,下元节也是要认认真真地祭祀祖先的。当然,笼口村人信教的倒是不多,之所以这样重视下元节,大约是用它来顺道庆祝丰收,给大人小孩一个解馋的理由。
下元节也是过年前最后一个重要的大节日了。
静江这边的习俗,是家家户户拿出今年新收获的糯米,去捣糍粑。
邱红和薛晓兰也早就计划好了,要各自泡上几十斤的糯米,好好打上几大桶糍粑,家里大人小孩都爱吃,做法也多,煎炸煮烤都好吃,加上现在天气渐渐凉下来了,不愁放不住。
张福子也凑了这热闹,交代荣正泡上二十斤糯米,打上一些糍粑,到时候刚好让廖青韵带上去,给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曾孙子曾孙女……都尝尝!
没错了,前几天老太太刚提到过几天要过下元节了,廖青韵立即抓住机会,表示既然是节日那当然要下来陪着老人一起吃顿饭。
张福子:“……”
老人也不好说什么,虽然都知道廖青韵下来陪她只是借口,要跟荣正继续洗脑才是正事呢。
荣正接了这活,也不客气,直接就拎着去了隔壁,让邱红帮着处理。
打糍粑,糯米也是要先经过清洗和长时间浸泡的,不然粘性出不来。邱红还又把黄栀子拿了出来,继续给糯米做染色。要是什么都不放,那糍粑打出来就是白色的,但放了黄栀子呢,则是金黄金黄的颜色,瞧着更好看,喜庆,味道也多一股草木香气。
第二天大早,是星期天,下元节的前一天。
邱红将浸泡了一晚上的糯米淘洗干净,装在水桶里,荣正开了电三轮,把母子三人,连着薛晓兰和难得放假的初三生邱明泽都一辆车拉了,去往镇上的糍粑厂。
大约十年前,糍粑厂是没有的,村里都按照传统方式,拿清洗干净的石臼和石舂用人力打糍粑,那正经是个累活,得经过千百次的反复捶打,也得有人配合不断地翻动蒸熟的糯米团,最终才能得到黏糯美味的糍粑。
但随着经济渐渐复苏,倡导机械化后,镇上就适时地开了糍粑厂,一般也就是下元节这个日子或者过年前那段时间开,具体时间会在圩上的显眼位置上贴出来,邱红她们看到的通知就是:挑水街糍粑厂十月十二开打糍粑,一斤三分,欢迎来打。
重大节日,当然是要提前准备的。
今天已经十四,糍粑厂更是热闹,人来人往排着队,中间免不了赶时间想插队的,吵吵嚷嚷的还得主人家分出一部分精力调停。
这些作坊因为不是常年开着,所以场地并不宽敞,少不得大家都要将就些。其中也有正经是从山里赶过来的人家,路途遥远,老板核实之后会做些说明,自动帮着往前排号。山路实在遥远,来镇里一趟不容易,得趁早了事,让人家好歹少走些夜路,大家对于这种的也都心服口服,并不呛声。
都是农村人,通电还没多少年,大家也舍不得买电器,所以家里基本都烧的是柴火,都经历过冬季去山里割草捡柴往家里拉的,知道那其中的艰难。
邱红和薛晓兰排着队,荣正已经先走了,他得去肉摊帮忙,顺道把几个小孩也一同带走去赶集了。
因为排着队除了唠嗑等待,啥事也干不了,大人还行,小孩难免待不住,这里又处处都是糯米沥出来的水,荣正一看邱悦手臂还包裹着,邱诺又还小,怕再摔了,索性一波都带走。
薛晓兰瞧了几眼几人远去说着要去吃米豆腐的背影,回神对着邱红笑了笑:“看不出来,他这样的大男人还多贴心的。”
“嗯。”邱红想到荣正日常的贴心呵护也颇觉暖心,只是再一想明天廖青韵又得下来劝儿子不要“走弯路”,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不少。
打糍粑的顺序是,先排号,排到了称重,按斤收费后给个写着号码的单子,再把浸泡好的糯米倒入糍粑厂的饭甑子里,根据各家糯米数量的多少,好比邱红和薛晓兰家,都用了两个饭甑子蒸,那上头也写着号码呢,主人家叮嘱千万记好了,免得纠纷。
毕竟大家用的糯米质量有参差,重量更是不同,要是最后多了少了吵嚷起来,也没个摄像头往回调证据,得吵吵好半天。
也有笨媳妇,直接把没有浸泡过的糯米就挑来的,主人家是会检查的,遇到这号少不得把人排一边去,叫她下午再来吧,糯米可得泡好些时间才能开蒸呢。
糍粑厂用的是巨大的铁皮大蒸锅,里头能放好些饭甑子,五米之内都是热气腾腾的,到处贴着看好小孩,注意防护,小心烫伤,危险勿靠近的标志,那正经不是开玩笑的,靠近些脸上都发烫,真不小心挨着了,皮开肉绽。
邱红见了又想起女儿的烫伤来,万幸用的都是好药,如今已经到结痂的阶段了,可也遭了不少罪。
蒸熟的糯米,个人家跟着各家的锅一起走,把糯米投入专业的糍粑机器里,也不知道那庞然大物内部是如何运转的,只知道从顶端倒入糯米后,底下没多会就出来粗大的长条糍粑团来,接在抹了油的桶里,很是喜人。
机器轰隆隆地作响,糍粑团不断涌出……荣正记着邱红说的时间,又把孩子们都带了回来,还多了两个,邱悦最好的朋友——
谢晓凤和她哥哥。
两个镇上长大的小孩,吃糍粑都吃的在街上买的成品或是是别人家送的,从没有过这样跟着父母捣糍粑的经历。谢晓凤听邱悦说,刚打出来的糍粑十分柔软弹牙,可以直接吃,万分新奇,她只吃过煎炸和烤的糍粑,还没有吃过新鲜的刚打出来的糍粑呢,就缠着好朋友一定要跟着来看。
这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当然不了,邱悦一口就答应了,还让亲妈多打一些,好送给好朋友。
邱红自然也满口答应。谢妈妈知道邱悦手被烫伤后,时常留孩子在家里吃午饭,免得来回奔波,出汗影响伤口,还主动打电话告知邱红,所以邱红也时常主动送些新鲜的蔬菜给谢家,两家大人因为小孩之间多了不少来往,感情挺好。
这会,谢晓凤和她哥都稀奇无比地盯着机器口跟大面团一样的糍粑团,很难想象这是她们平时吃到的一个个圆圆扁扁的糍粑,小姑娘脸皱成一团,问道:“悦悦,这个怎么跟我见过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