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邱明理也顶着满脸的费解。养猪场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里头更没有什么沾不得的黄赌毒,他到现在也仍旧不明白自己那堂叔到底为什么发火。
除了他,其他的亲戚也不懂,都说邱建业实在发火发得没道理,但平日里很好说话的邱建业在对待这件事情上是坚决无理也要闹三分,偏要强迫邱明星发誓以后再不去什么养猪厂,好好帮家里种田,相亲娶妻。
邱明星自然是一个都不肯,被打之后也跟他老子拧上了,坚决不服软,父子俩人吵来吵去,就闹成了最初荣正等人路过时看到的场景。邱明理在那场混乱里,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也是瞧准时机,赶紧地先溜了出来,免得自己也挨打。
荣正皱眉问:“养猪厂在村里的名声这么差?”
去玩一玩都要挨顿打?
还得发誓以后再不能去???
“才没有!我们厂里的猪粪多好用啊,大家都喜欢。”邱明理为养猪厂正名,“我也不知道建业叔抽的哪门子疯,好好一个高中生,就差那十几分了,不让读了,偏要把人拘在家里种田。”
供孩子读书,尤其是读高中、大学对于农村人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邱建业家经济条件并不差,邱明星上头的两个姐姐一个嫁了人,一个上外头打工了,底下一个妹妹才读小学,供他读书是完全供得起的。
荣正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晃出脑袋,要不是之前邱明星实在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今天这种事他都不带听的。
邱红听完也觉得这事就跟找不着头的线团一样,没啥好琢磨的,多半另有隐情,跟张福子告了别,带着孩子回家睡下了。
8月过完,9月开学。
邱悦重新恢复上学生活,邱红和薛晓兰也开始忙着给淮山第二次追肥了。
按照之前发的淮山种植手册,在淮山薯成长期和膨大期追加复合肥和钾肥,保证充足营养,才能在来年收获又肥又壮的淮山。同时,也还要注意水分管理,要保证水分充足也要注意排水防涝,邹氏制药先前捐赠的那几台抽水机,帮了大忙。
这倒也不是淮山多娇气,凡是农作物,大都是怕旱怕涝的,所以但凡出现旱涝天气,对农业生产和农民而言,就是灾难,轻则颗粒无收,重则农田房屋都会损毁,还要漫长的修整期恢复。
大约也就是老祖宗说的,什么东西都是过犹不及。
追肥全部结束的当晚,邱红松了口气,跟女儿商量起邱诺的3岁生日来,小孩9月中旬生日,要正式满3岁,奔着4岁去了。
邱悦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给弟弟买套新衣服吧!再买双新鞋子,弟弟的凉鞋底都快折成两半了。”
“衣服可以买一套,买秋天穿的,凉鞋不买了,对付一下今年就过去了。”
何况小孩嘛,长得快,现在买了新凉鞋,明年该穿不上了。
邱悦觉得妈妈有些抠门,大方表示:“那用我的钱买啊!”
她上学期奖学金不是挣了300块嘛,买了几个小蛋糕,又给自己留了些私房钱,小姑娘把其中的三分之二都给了老母亲。
“……好,用你的钱买。”邱红发现女儿虽然聪明,但某一方面也跟她小时候一样天真又可爱,总觉得自己那钱是能重复花,永远也花不完的,无奈地笑了出来。
女儿给的那钱,她收了,也早用光了,买的化肥。
今年因为多出了淮山的种植,本就贫穷的家庭是更加贫穷了,邱红偶尔想到在淮山种植上下的本钱,心跳都会加速,可千万千万不能赔本啊!
如今好在是夏粮大半都拿去换了钱,除了交学费,还剩了些能支撑家用。再就是,养猪厂那头发的工资,对邱红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之前罗副镇长说的那补贴,还没有任何影呢。
娘几个正说着呢,薛晓兰突然来了,脸色焦急:“小红,你看天气预报了吗?”
“啊?怎么说的?”邱红瞧着薛晓兰这样,跟着急了。她家也看不着啊,家徒四壁,风扇都没有,电视机更没了。
薛晓兰道:“说静江明天多云转阴,到晚上开始下雨,要连着下足三天!”
“明天得去收花生了!”
“我们得收花生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为着对方的默契相视而笑。
别的活都得先放下,趁着这波雨还没下下来,先把花生给收了。其实地里的花生半月前就已经能收了,只是她们太忙,没来得及,这才拖到了现在。
已经成熟的花生最怕的就是雨水,那雨后湿润的土壤配合着秋老虎的高温,会让地里的花生误以为自己到了春天,铆足劲地钻出花生壳,冒出新嫩的花生芽……那半年多的等待可就全落空了。
次日的天果然变了,空气里湿度明显增加,天上也飘着不少带着点乌青的云彩,瞧着就没什么精神气。
有弊有利,这天气干活也能舒服些了,不至于顶着爆裂的太阳汗流浃背。
收花生这活特别有成就感,弯下腰,握住长得繁茂的花生藤,使劲一拉,嘿,带出来一把把挤挤挨挨的花生,全都盛满了丰收的喜悦,别提多治愈了。
邱诺初时也很开心,在地里跑来跑去,这里扣扣那里摸摸,还帮忙运送花生藤到扁担的位置,像只勤劳又快乐的小蜜蜂,直到他手指上传来尖刺般的尖酸入骨的疼痒,才嗷嗷地哭了出来。
邱红跑过去一看,嫩呼呼的手指已经飞速红肿了起来。
“肯定是被洋辣子刺着了!”薛晓兰跟过来一看,也心疼了。
洋辣子,是一种刺蛾幼虫,长得青油油的,背上有带刺的恶魔触角,那玩意正经凶残无比,皮肤轻轻碰上也会被刺入毒液,变得又红又痒火辣辣的,极其难受。
它们尤其喜欢附着在各种果树叶片上,诸如什么柿子树、枣树、槐树,以及花生叶上,而且极其狡猾地附着在叶片背面,隐蔽性极强,常常出其不意地发出攻击。
农村小孩十个里头有十个都被这玩意欺负过,是长大后想起也会打哆嗦的童年阴影之一了。
邱红抱着儿子哄,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去挠痒,薛晓兰帮着摘了些小飞蓬的叶子,在手心里揉搓出汁水后,赶紧敷在小孩的伤处。
这些土法子是代代相传的,不只是安慰剂的效果,还真有效。小邱诺只觉得伤处忽地有股清凉感,接着就不那么痛痒了,慢慢地收住了眼泪。
邱红颇为感慨,哭哭笑笑长一岁,也挺好。
解决了一个小意外,邱红和薛晓兰又飞速地干起了活,把花生藤全部扯出来一把把地就着藤蔓捆好,接着用扁担装了,拿板车来回拉了三趟才算拉完。
也有坐在地里就开始摘花生的人家,摘完将花生藤直接晒在地里,干了之后烧成草木灰就好,邱红她们是估算着时间来不及了,干脆全部先扯了拖回家,在家里慢慢摘,至于花生藤,在院子屋外哪里都能晒,反正它又不比谷子得保持干净。
也幸亏是她们做了这个决定,那天气预报又准又不准,准的是真的下雨了,不准的是提前下了,下午三点刚过,稀稀拉拉的小秋雨就飘了下来,气温一下就变凉了不少。
两人带着个小孩,开始坐在堂屋里边说话边摘花生,过了半晌,隔壁的张福子也撑着把伞过来了,帮着一起摘,这活实在太有成就感,从藤上将那一颗颗饱满的花生摘下丢到箩筐里,很快就能堆成小山,渐渐地满出来,瞧着就开心!
因为后面几天都是雨天,幸亏花生壳的泥巴是干燥的,直接在堂屋里摊开放着就行,不至于发霉。
邱红拿了个菜篓子,洗了一篓子出来,倒进大锅里,加上水、盐、八角、香叶、桂皮、干辣椒,生火开煮。
荣正撑着伞把放学的邱悦送回家的时候,只闻着一股浓郁的香气直钻鼻孔,勾得肚子里的馋虫都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