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秀珣口中,商青雅的故事很美好,让人听了心生向往。
林远也不意外,这是一个女儿对已故母亲的回忆,听听就好了,不用太放在心上,至于商秀珣?
“抱歉,让道长见笑了。”
商秀珣捌过脑袋,擦拭掉那一滴轻泪,随后直接跳到二楼,瞪着鲁妙子道:“我不许你死!”
鲁妙子瞬间瞪大了眼睛,颤抖着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许你死,听到了没有?”商秀珣狠狠地瞪着鲁妙子,不像是女儿看父亲,反倒是像在看杀母仇人。
或者说,在她心目中,鲁妙子的确是杀母仇人,但却是她根本无法报仇的杀母仇人。
“听到了,我听到了!”
鲁妙子欢呼一声,像个孩子一样,随后就直接跳上楼顶,伸出手对林远道:“谢谢啦!”
林远哭笑不得。
不过他和鲁妙子之间也算是朋友了,自然不会介意对方这种直接的聊天方式,也没有多说,探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腕。
一股吸力瞬间产生。
鲁妙子眉头微拧,也不反抗,只是努力控制着自身真气,避免真气的自我反弹。
而他体内那股天魔真气就没这么好运了,虽然很顽强,可最后还是被林远吸了出来,就是最后还带出了一片鲁妙子的真气就是。
当天魔真气离体,鲁妙子瞬间感觉全身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身体已经透支了许多,但只要没有了病根,以他在医学方面的造诣,就是花的时间多一点,很容易就能补起来的。
“谢谢啦!”
鲁妙子再次道谢,这让林远忍不住调侃道:“这可不像你啊,前一息还在拒绝贫道的好意呢。”
鲁妙子摆摆手道:“前一息老夫心丧若死,这一刻老夫有人惦念,自然是不愿意死了。”
随后,商秀珣的身影也跳上了楼顶,这让鲁妙子开心不已,以为女儿是在生死之间原谅自己了,便准备迎上去。
可商秀珣却直接忽视了他,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林远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那急切的模样,让鲁妙子嘴角抽搐,忍不住嘟囔道:“哎,女大不中留啊!”
商秀珣猛地回头,美目圆瞪,“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你们聊你们聊,老夫身体虚弱,要回去休息了。”鲁妙子故作劳累地锤了锤老腰,悄悄给了林远一个眼神之后,便回到了安乐窝内。
他的动作,看上去的确是‘悄悄’的,可问题是,商秀珣一直看着他啊!
此时此刻,她真的恨不得把这个臭老头给、给……哼,简直太过分了!
商秀珣努力调整呼吸,面色微红地道:“他就是个混人,道长你别介意。”
“无妨。其实秀珣你人挺好的,是一良配。”林远目光真诚,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商秀珣猛地抬头,瞧着林远那真诚的眼神,脸色如同天边的红霞一般,娇媚而动人,不过她没有忘记正事,“你……真的没事吗?”
哎!
浪漫因子啊,过于理智的人,果然是极度缺少的,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一心想着伤不伤的问题。
不过,和这样的女子在一起,肯定是一件特别舒心的事情。
林远嘴角微翘,尽管只是浅浅的笑容,却如同春暖花开一般,让四周的气息都温柔了几分。
至于说,受伤?
在之前的世界,北冥神功吸纳他人内力,简直是无往而不利,甚至连吸星大法最忌惮的功法不同导致的功力属性不同、容易造成内力驳杂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因为对北冥神功而言,任何内力被它给吸纳,最后都会被同化成北冥内力,没有丝毫道理可讲。
但大唐双龙世界不同。
如果只是后天境的武者还好,他们和前几个世界的武者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可当上了先天境之后,内力转换为真气,并且开始烙印精神意志。
在吸纳他人真气后,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磨灭真气中的精神烙印。
就像邪帝舍利,里边真气的精神烙印太过强大,更是有着无数股,所以任何人想要利用它,都只会被这些真气中的精神烙印给冲击成傻瓜。
而天魔真气能在鲁妙子体内盘踞这么多年,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壮大,成了附骨之蛆,也说明了祝玉妍在宗师的道路上,几乎走到了一个极致。
否则,一道离体的真气,就算可以用他人的真气作为补给,也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真当鲁妙子就是普通人了,不能在真气中留下精神烙印,不能用自己的精神烙印去磨灭天魔真气中的精神烙印了?
全才,不代表中庸。
全才的人多了,又有谁能被天下公认为天下第一巧匠呢?
鲁妙子在宗师这条道路上,同样走了很远很远,只是比起祝玉妍来,还是差了太多便是了。
而这道对鲁妙子而言,简直如同地府勾魂使的天魔真气,在被林远吸入体内后,还本能地想要复制之前的手段。
想要以战养战,在林远的体内发展壮大。
只可惜,仅仅是一个瞬间,这一丝天魔真气中的精神烙印,就被林远的先天紫霞真气给磨灭殆尽。
留下的,只是一道纯粹的天魔真气。
而这一道天魔真气中的奥妙,也完全暴露在了林远的眼前,让他对天魔大法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算是成长的资粮。
只可惜,这道天魔真气打入鲁妙子体内时,是很多年前,而这道天魔真气所代表的,也是当时祝玉妍的实力水准。
比如今的单美仙要强,比现在的婠婠也要强。
按照天魔大法十八层的等级来算,大概应该是初入十七层解体篇的程度,只可惜这道真气中蕴含的道理太少了,并不完整。
林远可以以之窥探当时祝玉妍的境界,但却不足以让他补全出解体篇的内容。
有些可惜。
但,也没太大的关系,本来就是意外之喜而已。
眼瞅着林远和商秀珣要离开,鲁妙子突然探出脑袋,“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吧,顺便有一些事情,想和小道……道长说说。”
商秀珣轻哼一声,没有拒绝,而是看向林远。
林远笑道:“如果是杨公宝库的进入方式,我倒是挺好奇的。”
鲁妙子瞬间瞪大了眼睛,“好你个道士,原来是打的这个心思?算了算了,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就便宜你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谁信谁是傻瓜。
商秀珣对鲁妙子的态度一直很复杂,有恨、有爱,可现在瞧着鲁妙子为了自己,居然能将杨公宝库这样一个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秘密说出来,她就真的没有丝毫感动吗?
林远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人生在世,不要被情绪左右,要成为自己人生的主人。”
商秀珣眼神迷茫,有些懂了,却又没有全懂,或者说,现在的她依然不愿意听懂林远这句话中的意思。
鲁妙子虽然一人住在安乐窝,但他博学多才,在厨艺一道上也是颇有心得。
今日他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这让林远忍不住感慨,“谁要是学到了你的手艺,那可真是有福了。”
鲁妙子哈哈大笑道:“你要是愿意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学的话……”
说着,他瞄了眼商秀珣。
商秀珣羞恼道:“看我作什么?我是喜欢吃食,但不喜欢自己做……不过天下间能做出美味的人实在太少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空的时间我可以过来学学,或许就不用找别的大厨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
鲁妙子今天真的是太高兴了,本以为会抱遗终生,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懊悔死去,可如今却是风回路转,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前进。
而造成这一切的……
鲁妙子看向林远,目光柔和无比。
老丈人看女婿,最多也就是这个眼神了。
“当年楚景武公找到老夫,让老夫为其设计一处宝库,储存他一生的宝藏。老夫与楚景武公相交莫逆,自然无有不从。不过老夫也仅仅只是负责设计,并没有参与具体的建造,设计时的细节老夫毫无保留,至于进去之后会遇到什么,就需要你多加小心了。”
楚景武公,也就是杨素。
林远点点头,“自然是如此。”
鲁妙子很满意林远态然自若的态度,随即便将一切细节说了出来,只是他也有着些许疑惑,“如今大隋将倾,怕是有挽天之力也难以拯救。你们道门真就那么自信,能逆天而行?这似乎,与道门理念不符吧。”
“道门是道门,贫道是贫道,不能混为一谈。”林远淡淡道。
鲁妙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样看来,你的心比老夫想像的还要大。只不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真的有必要去做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远目光幽远,“贫道可从来没说过,贫道想要拯救大隋天下啊。”
鲁妙子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未曾想道长也是个妙人,居然有着那般心胸。只不过,仙途漫漫,道长所求,怕是难有所成了。”
“仙途漫漫,既然仙途在前,贫道心坚如铁,又为何不能有所成?”林远反问道。
鲁妙子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商秀珣,欲言又止。
商秀珣有些听不懂两人话里最深的含义,但听到‘仙途’二字,又哪里不知道林远真正的想法。
一时间,心中忍不住的失落。
可她终究不是普通女子,“秀珣,一直都在飞马牧场。”
鲁妙子发现今天自己特别喜欢叹气,可他也没有办法啊,自家女儿都这样认死理了,他除了帮林远,还能做什么?
他这条命,现在也就是为了商秀珣而活。
“邪帝舍利,其物不详。以道长的实力,也需要慎之又慎,老夫可不想最后看到的,是一个已经疯掉的道士。”
林远道:“放心,对邪帝舍利的了解,贫道应该不浅。”
鲁妙子失笑道:“也对。道门虽然隐世多年,可终究是天下大教,又坐看天下风云,自然有着自己的底蕴。但老夫有些问题不解,不知可否为老夫解惑?”
林远道:“当然可以,请说。”
鲁妙子道:“邪帝舍利最宝贵的,是里边那浩如烟海的真气,然而仙道之途,是只需要真气累积吗?还是说,有一条以力破法的道路?”
林远道:“世间三千道,道道可通圣!以力破法的道路自然是有的,但贫道并不知晓。而且,谁说邪帝舍利里最宝贵的,是真气了?”
鲁妙子皱起眉头,“邪帝舍利是历代邪帝死前,将所有真气灌输进去,除了真气以外,还有什……”
猛地,他抬起头,惊骇地看着林远,“难不成,你瞄准的是那些精神烙印?”
林远点头道:“贫道之前便说过,世间最大的宝物,永远都是知识。历代邪帝所积累的真气,的确是很宝贵,但空有真气却没有足够的境界去驾驭,也不过会变成真气的奴隶罢了。只有知识,才是世间永恒不变的主题。历代邪帝都是天纵之才,或许不是全才,但至少在武学一途上走到了极高的境界,他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对于武道的理解,才是最重要的宝物。”
鲁妙子痴痴地看着林远,许久,才喃喃道:“原来如此。道长走的是万法归一的道路,让人叹服。”
顿了顿,他略带忐忑地问道:“道长有妙法,能从真气和精神烙印走,感知他人的一生?”
林远道:“并不能,但却能做到一部分,比如……情感。”
鲁妙子抿着唇,“敢问道长,当年,她……是否爱过我?”
砰!
商秀珣猛地站起身,恨恨地瞪了一眼鲁妙子,转身离开。
鲁妙子张了张嘴,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依然期待地看着林远,“老夫这一生,负过两个女子,一个青雅,一个秀珣。老夫这一生,有着一个遗憾,就是不知道当初那份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林远起身,追随商秀珣的步伐而去。
鲁妙子苦笑着瘫坐在座位上,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后悔,只是这时,林远的声音传了进来,“爱过。”
没有想象中有欣喜,有的,只是一股莫名的轻松,与解脱。
“谢谢。”
屋外竹林小径中,商秀珣安静地站在原地,一直到林远出现在她身边,她才开口道:“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不像面对鲁妙子时那般简单,林远解释道:“阴后祝玉妍一生只爱过两个人、恨过一个人,又爱又恨的,是邪王石之轩。爱过的,则是鲁妙子。”
听到这个答案,商秀珣第一时间否定,“不可能!既然真的爱他,为什么还要杀他,更是要折磨他?”
林远叹道:“祝玉妍,精神不正常啊。”
商秀珣:“???”
她怎么也没想到,林远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这的确是正确的答案,否则祝玉妍怎么也不可能对一个让自己动了情的男子下杀手,更是折磨了对方几十年。
“当然,她对鲁妙子的情谊,或许连她对石之轩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或者说,她是把鲁妙子当成了石之轩的替身。只可惜,替身永远只是替身,在真身还在的情况下,永远不可能转正。祝玉妍恨极了石之轩,想要报复石之轩,所以放弃了鲁妙子、伤了鲁妙子,把鲁妙子当成石之轩来报复,更找了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霸刀岳山做了一日夫妻,又生下了一个女儿。你知道,她最厉害的招式是什么吗?”
商秀珣被调动起了好奇的情绪,“天魔大法?”
林远摇摇头,“不是,是她自创的玉石俱焚,一个一生只能用一招,而她也只会对一个人用的招式。”
商秀珣顿时无言。
林远笑道:“天色已晚,走吧,该回去了。”
商秀珣点点头,心里明显还装着事情,心不在焉和林远往回走去。
可两人刚走过竹林小径,就发现林远所在的院子灯火通明,而且很是喧闹。
‘出事了!’
商秀珣心里一惊,连忙上前,很快,她就发现了情况。
前些时日到飞马牧场来谈买卖的李密之子李天凡,一个十分高傲自负的公子哥,此时却被人踩在了脚下。
是真的用脚踩的那种。
在他身边,还有着十几个倒在地上没有声息、不知道还活没活着的护卫,不远处,美人儿军师沈落雁面寒如霜,却也只能冷冷地瞪着踩着李天凡的那人,“宇文阀,真的要跟瓦岗宣战吗?”
“瓦岗山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宇文阀相提并论,也凭让我宇文阀宣战?!”
宇文成都一脸嚣张,完全不把瓦岗山放在眼里,这让沈落雁的脸色越发阴沉,可惜却没有什么用处。
这里是飞马牧场。
在内应暴露,甚至是被清理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没办法带多少人进来,只能带一些实力高强的护卫。
只可惜,尽管这些护卫的实力不弱,包括沈落雁和李天凡,都是先天境界。
可面对同等数量的宇文阀的护卫,以及宇文成都这位天生神力的天宝将军,也只能是饮恨败北。
偏偏李天凡还太过于骄傲。
一点也不把自家父亲李密当反贼,还拿捏着上柱国、蒲山郡公的身份,更是不把宇文成都放在眼里。
嚣张,但却没有嚣张的实力,所以就被宇文成都好好修理了一通,甚至是丝毫不顾忌李密的颜面,直接用脚踩在李天凡的脸上。
这不仅仅是在踩李天凡的脸,更是在踩李密的脸。
而这,也才是真正的宇文阀嫡系子弟,根本不需要在乎除了同等级对手以外的任何人,但有冒犯,小命难保!
李天凡双眼通红,不断挣扎着、嘶吼着,更是发出怨毒的诅咒。
明明已经落到了对方手里,却依然没有丝毫收敛,反而不断激怒对方,简直愚蠢到了极致。
沈落雁心中骂了一声‘废物’,一千个一万个看不起李天凡,但她却不能不救,可刚才已经证明,她在宇文成都面前没有丝毫牌面。
正好商秀珣来了,她连忙上前道:“商场主,我等与天宝将军发生了些许误会,还请商场主周旋一二,瓦岗必有厚报!”
商秀珣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傻,虽然和李天凡接触的时间不多,但也看透了李天凡那无法无天的性格,遇到了同样无法无天,但背景实力都超过他的宇文成都,还没有被弄死,就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可,袖手旁观?
这里终究是飞马牧场,一个中立的地方,商秀珣只得上前道:“天宝将军……”
宇文成都一摆手,毫不客气地说道:“商场主不必劝了,要不是因为这里是飞马牧场,这小子早就被本将弄死了。”
说着,他看了眼一旁瑟瑟发抖的婠婠。
商秀珣也瞧见了,她顿时猜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李公子,还真是风流呢。”
李天凡被宇文成都踩着脸,而且是越来越用力的那种,他现在脑子疯狂无比,一心想反击、弄死宇文成都,哪里能听到商秀珣的讽刺。
可沈落雁听到了,顿时尴尬不已。
没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婠婠的侍女开始,只是李天凡根本没有真正占到婠婠的便宜,就被宇文成都给收拾在了地上。
这叫什么事儿啊?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应该请道长来处理了。”
商秀珣让开位置,露出刚刚走过来的林远。
“道长!”
婠婠就仿佛被欺负的小猫看见了主人一般,踉踉啮跄跄地跑了过来,徒中还差点摔倒,把楚楚可怜扮演到了极致。
她直接扑到了林远的怀里,眼中闪烁着泪光,“道长,幸好你回来了,不然、不然……不然婠婠就怕再也见不到道长了。”
林远眼角抽搐。
这戏,过了啊!
一旁的沈落雁也瞪大了眼睛:‘刚才躲天凡公子的时候,还展露了一手精妙无比的步伐,现在这就是柔弱的小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