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潮的月光恍若寒冰,将知府宅院吞没,看上去宛若冬日里的雪光。
陈牧潜伏在旁院屋顶的阴影处。
在他旁边是许舵主。
壮硕的身形被黑衣所包裹,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眸子,泛着寒幽幽的光,就像是夜间猫的眼珠子。
陈牧却愿意用‘母老虎’来形容。
无论是体型或是性格都像。
这种女人最适合张阿伟了,以后有机会一定给阿伟介绍,想必那小子会很开心。
此时除了他和许舵主之外,还有六名黑衣人趴伏在阴影处。
从气息来看,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陈牧并不知道这六个黑衣人的身份,从许舵主的语气听来,他们都是从总舵那边调来的。
“许舵主,以前我们天地会就没想过要刺杀知府大人吗?”
陈牧颇为好奇问道。
许舵主盯着幽烛闪烁的书房,淡淡道:“当然有过,而且不止一次。只不过每次刺杀计划都失败了,反而王府那边最容易刺杀。现在想来,人家知府大人是我们天地会的舵主,能刺杀成功倒成了笑话。”
陈牧忍不住笑了起来:“确实很有戏剧性,每次刺杀都有内鬼,就看今晚能不能刺杀成功了。”
“一定能。”
许舵主语气极为笃定。
她朝着六名黑衣人挥手示意了一下,其中四人朝着宅府四角方向掠去,手中拿着一面小旗子,然后插在了四面围墙角之上。
“这是在布阵吗?”
陈牧问道。
许舵主没有回答,继续做了一个手势。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如蝴蝶一般轻轻掠起,手中拉着银丝长线,横穿过书房上空。
恍惚间,陈牧感到周围一阵灵气波动。
远处传来的鸟鸣虫叫之声瞬间仿佛隔绝了一般,空气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给人一种陷入牢笼的感觉。
“走。”
许舵主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
陈牧有点懵:“去哪儿?”
话还未落,许舵主便拉着他直接来到了院内的书房前,然后推门而入。
在推开门的瞬间,一道冰冷的劲气呼啸而至,
强大的煞气令人呼吸困难,陈牧脑瓜子嗡嗡直响。拽着他的许舵主猛地挥出一剑,利用浩瀚磅礴的剑气将其生生化解,退后了两步。
许舵主抬头冷声道:“怎么,见了故人就用这种方式欢迎?”
书房内,烛影随风而动,格外清冷。
杜辟武(慕容舵主)便坐在书案前,目光阴沉的望着突然闯入的两人:“好大的胆子,敢跑来知府行刺本官,你们是天地会的反贼?”
陈牧很无语许舵主的行为。
你说你搞刺杀,竟然还玩起了当面对质。
“父亲一直说天地会中唯有慕容舵主能撑得起未来总舵主一位,之前我还不服。”
许舵主顺势勾来旁边的凳子,大刀阔斧的坐在上面,用嘲讽的语气盯着杜辟武说道。“现在看来,不得不服。你慕容舵主当之无愧配得上未来总舵主一位。”
杜辟武眼眸闪烁不定:“本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最好赶快离去,否则——”
“还装呢。”
许舵主拉下脸上的蒙面黑布,冷笑道。“脸可以伪装、声音可以伪装、身材可以伪装,气质可以隐藏、但唯独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之前我还抱有一丝怀疑,然而现在我已经确定了,你杜大人玩这一手挺高明的。”
望着女人黝黑带有几分凶悍的脸庞,杜辟武久久不言。
陈牧悄悄的堵住门口。
虽然不晓得许舵主为何要来一这么出,但无论如何慕容舵主必须死。
“天地锁魂阵……”
沉默良久后,杜辟武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为了捉拿老夫,天地六鬼都来了。还有你这位天地会的大小姐,倒真是看得起老夫。”
杜辟武索性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嗯?
天地会大小姐?
陈牧猛然看向旁边椅子上的许舵主,内心颇为惊讶。
这竟然是总舵主的女儿?
长得也太坦克了吧。
陈牧很失落。
来的时候他还幻想过,如果总舵主有漂亮女儿,干脆直接用美男计勾搭了省事。
没曾想女儿是有,可惜不适合自己。
嗯,果然还是很适合张阿伟。
许舵主扬起脖颈淡淡笑道:“没办法,你慕容舵主在天地会的实力仅次于我父亲,带来天地六鬼也是无奈之举。可惜我父亲受伤严重,否则他会来亲自见你。”
“唉……”
慕容舵主叹了口气,“老夫对不起总舵主的信任啊。”
他想要起身,看到许舵主握紧了剑柄,想了想竟又坐了回去,似乎并没有打算逃走。
也是,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底盘。
况且对方已经明确告诉他总舵主不会来,所以他有底气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
实力……可藐视一切!
而且在此之前,他还有很多的疑惑需要解答。
于是慕容舵主慢斯条理的给两人倒了杯茶,推到桌前,轻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
“慕容舵主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刺杀。”
许舵主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当时我们听到你被刺杀的消息时,没有人会相信,哪怕看起来很真实。
后来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南风舵被暗中其他势力掌控,如此便更为确信你是假死。”
慕容舵主缓缓开口:“不小心老夫死亡可以理解,但老夫的真实身份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许舵主指着旁边的陈牧:“是陈坛主告诉我的。”
“哦?”
慕容舵主看向陈牧,眸光一凝,带着难以逼视的冷锐:“隐藏在京城镇魔司的那位陈坛主?”
“正是在下。”
陈牧抱拳,稍稍上前了一步。
随着这一步,书房内的烛光仿佛被一股无须的力量压迫,略微变暗了一些。
空气中弥漫着缕缕杀气。
似乎在催促着许舵主尽快行动,可后者却无反应,反而端起桌上的茶杯,给陈牧一只。
陈牧很是无奈。
这位大小姐明显是在装逼托大啊,就不怕翻车吗?
慕容舵主笑道:“我女儿想要救那个叫嵇无命的家伙,暗中联系了你进行配合。本以为事情会有波折,没曾想如此顺利就把人救了出来,你这位陈坛主倒是厉害。”
陈牧一时分不清这话是真的在赞扬,还是别有其他含义。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三天前我来知府宅院探查,无意间在书房外听到了您和一位替身的谈话,所以才意外知晓了你的身份。”
“原来那天晚上的人是你。”
慕容舵主恍然。
他默然许久,薄薄的嘴角一撇,忽然说道:“许丫头,两天前的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吧。”
慕容舵主所说的大火,是之前南风舵密室被烧的事件。
许舵主笑了笑也不辩解,冷声道:“两年前总坛让你去无尘村的一个坟墓里挖一部功法,后来你说遇到敌人袭击导致功法丢失,只活下了你和石堂主。
我父亲相信你的话,并没有追究。
但没想到你竟然把‘巫摩神功’给私吞了,偷偷拿去自己修炼。
啧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你慕容舵主以前胸怀兼容天下,誓要做一番大事业,怎么也变成这种功利小人了?”
面对许舵主的嘲讽与质问,慕容舵主并未回答。
他拿起一枚银针将烛芯挑了挑,缓缓说道:“你父亲想要巫摩神功,不也是怕死吗?”
“怕死?”
许舵主嗤鼻一笑,“原来慕容舵主是怕死啊。”
慕容舵主幽幽道:“身为人,又怎么会不怕死呢。我们这般辛苦修行,不就是希望能寻求到长生吗?”
许舵主无言。
或许对方这番回答出乎了她的预料。
这时陈牧忍不住问道:“那天你被刺杀,是不是提前知晓了会有刺客,所以才找了替身。”
但慕容舵主却摇头:“那场刺杀我并未料到,那天我只是有事凑巧去府衙,便暂时找来替身,没想到却遭遇了刺客。替身的死,导致天地会南风舵的慕容舵主真的死了,破坏了我的很多计划。”
看得出慕容舵主说的是实话。
如果他的有所准备,是不可能让替身死的。
如今替身被刺杀,在众人眼里,慕容舵主也就不存在了,以后只能当杜辟武。
陈牧皱起眉头:“杜夫人是你杀的吧。”
“对,算是我杀的。”
慕容舵主没有否认,点头说道。“我发现她暗中与高坛主勾结,本想抓住她进行审问,可惜她却早一步震断自己的心脉自杀。”
陈牧心下凛然。
这家伙确实厉害,就像是暗中的一只雄鹰盯着猎物们上钩,心狠手辣。
陈牧又问:“那天晚上棺材内你的尸体突然失踪,而一位丫鬟却发生了尸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替身的尸体又在哪儿?”
“是尸蛊,用来控制人的。”
慕容舵主道。“人死后会因为蛊虫而发生尸变,成为僵尸,无差别的攻击别人。至于我那替身,已经死了,尸体估计早就被处理了。”
被处理了?
陈牧眼中闪过一道微芒。
听对方的意思,尸体应该是幕后黑手处理的。
之所以处理,也是生怕别人知道体内有蛊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你的密室里有一个被祭祀者逃出去了,导致你修炼巫摩神功未能成功,这个逃出去的人是谁?”
“这你都知道?”
慕容舵主很是意外的看着陈牧。
他低头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声音清幽:“只是寻常百姓而已,老夫当时也没料到她跑了出去,等找到后,发现她已经被野兽吃成了少半个躯体。
于是老夫只能暗中搜寻其他人选。
你们也清楚,修炼‘巫摩神功’时必须祭祀二十七人。
而这二十七个人必须符合图案山的描述。
老夫最后寻找的是一位新娘,生辰、相貌都有严格的要求,不能出现一点差错。
好在运气不错,经过一番寻找后,老夫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邑垣族即将要成婚的一个女人身上。
而那女人,也符合我祭祀的条件。”
査珠香!
陈牧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果然与推测的一样。
査珠香母女先串通了高坛主,将密室内被献祭的一人偷偷放了出去,死于野兽。
从而导致慕容舵主只能另寻其他人。
早有准备的査珠香很顺利的成为了他的人选。
于是经过一系列计划,进行刺杀。
“我派出亲信去拿那女人的头颅,结果后来反而中了那女人的诡计,遭到了刺杀,幸好那天只是替身。”
慕容舵主徐徐说道:“后来细细一想,我才怀疑到了高坛主的身上。”
陈牧垂目沉思。
那天在船上,看到新娘的头颅突然失去,如今想来明显是査珠香演的一出戏。
毕竟慕容舵主此人心思极为狡诈谨慎。
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想必慕容舵主也不会怀疑什么。
可惜査珠香的运气终究是差了些。
陈牧暗叹了口气,抬眼盯着慕容舵主道:“我还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一定会确信‘巫摩神功’能断头重生,就不怕是假的吗?”
“假的……”
慕容舵主笑了笑,“你听说过飞琼将军的事迹吗?”
陈牧点了点头:“听说过传闻。”
慕容舵主道:“当年许贵妃因为太子狸猫一案被活活烧死,而她的贴身护卫飞琼将军也一并受到牵连,在午门被斩首。
可奇怪的是,第二天她的尸首都不见了。
后来飞琼将军竟活了过来,以无头形势出现在了观山院,这件事绝对是真的。
另外老夫已经有足够的线索表明,现在有一个人知道飞琼将军在那儿?因为她的修为,就是飞琼将军给的。”
“你说的是査珠香!?”陈牧瞳孔收缩。
难怪査珠香实力提升的那么快,而且还是以无头将军的身份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原来她的修为是飞琼将军给的。
陈牧盯着对方:“你又如何确信,飞琼将军是修炼了‘巫摩神功’才可以断头重生呢?”
慕容舵主并没有回答陈牧的问题,而是笑道:“老夫现在倒是确信了一件事。”
“什么事?”
慕容舵主一字一顿道:“你并不是陈坛主!你的假的!”
“这是打算挑拨离间吗?”
陈牧耸了耸肩,语气嘲讽,一点也没有慌张的神态。
慕容舵主从文本堆里抽出了一份密函,淡淡道:“前些日子,太后派了一个人潜伏进天地会,而此人……叫陈牧,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