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边缝衣服一边对张旭东说着往事。
“你娘是宛平人,叫司马芳华,是二四年生人,上边有两个哥哥。
你大舅舅比你娘大七岁,叫司马鸿雁,你二舅舅比你娘大三岁 ,叫司马朗月。
你娘他们家虽然不是豪门大户,却也是富足之家。家有粮行、布店和间杂货铺。
他们是在37年的秋天,扶桑鬼子炮轰了宛平城后,逃兵灾来的咱们这里的。
你娘说,你姥爷家就在县府附近 ,鬼子炮轰过后,那里就成了一片平地。
留在家里的你姥姥、姥爷和过门没一年的大舅妈,还有三个长工都随着魂飞烟灭了。
你娘和你俩舅舅,从门店收拢货款回到家在的地方时,熟悉的家已经没了。
看到的就是一片废墟。
你二舅要出城和鬼子拼命,被你大舅给拦住了。
哥俩搜寻了一下家里的金银大洋,把亲人的尸骸草草的埋葬在城外。
就护着快要哭傻得妹妹,一路逃到了咱这里。
咱们这里虽然不富裕,但是背靠太行山,在危急时总有躲命得地方。
他们相中了咱们这里,就在村外靠山的地方,买了块地建了个院子。
你大舅把你二舅和你妈安排好了后,就走了,打鬼子去了。
他的仇恨太大了,爹娘媳妇,还有未出生的孩子,一天就都没了。
你说,他能忍到把你娘给安置好,才去报仇,也是快忍到极限了吧。
你二舅被你娘牵扯走不了,心里就发了狠。他就炼,炼体力,炼打架。
你爸和你二舅就是打架打熟的。
然后就认识了你妈。
他们三个交往了两年,你妈十五了,你爹十七了,你二舅十八了。
你二舅是真待不住了,就给你爸和你妈订了婚,想出去打鬼子。
你妈同意和你爸订婚。
但她说夫妻一体,你娘就是我娘,我伺候。
我爹娘就是你爹娘,你得替我报仇。
你爹就和你二舅一起去找队伍参军了。
他们没留在一个部队,后来就谁也找不到谁了。
他们走后,我们娘俩就住到了一起,相依为命。
三年后你爹回来探亲 ,我就给他俩办了婚礼 。
你爹走后没多长时间,就发现你妈怀孕了。第二年初夏就有了你 。
在你五个月大的时候,说是咱们县城来了一批鬼子。
有人说,就是他们最先进的宛平县城。
你妈那天对我讲,她想去县城买布和棉花,给你做冬天的衣服和褥子。
我说我去,她不让。
她说和村里的姐妹都说好了,要一起去。
她走时,在你脸上亲了又亲,摸了又摸。
结果,过了午饭,和她一起去县城的人都回来了。
但你娘却没回来,人家说你娘一进城就和她们分开了。
我翻了一下东西,发现我的手枪和一枚手雷不见了。
就不放心了,想去县城找她。可到县城后,城门已经给关上了。
有人说,午饭后,有个年轻女人在鬼子司令部附近,用手枪打中两个鬼子军官。
鬼子军官一死一伤。那女人最后没跑掉,被鬼子打伤给围住了。
女人为了不被鬼子给活捉,就拉响了手里的手雷,和好几个鬼子一起被炸死了。
然后城门就被关上了,鬼子在搜查她的同党 。
第二天,我又去县城打听消息,想给她收尸。
可有人说,昨天鬼子没找到她的同党,那受伤的军官为了发泄怒气。
就在大街上,当众给女人的尸体上泼了汽油,一把火给烧了。
连最后的骨头,也不知道被他们给扔哪了。
后来我打才听的那个受伤的军官叫小山次郎,是个少尉。
他被你娘打掉了右手大拇指,只能回国了。
那时我才知道,你娘的心里一直埋藏着仇恨。
可能是十三岁时,亲眼看到家园片瓦不留,亲人死无全尸的景象,给她得刺激太大了。
五年后,当她听说,让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就在眼前时,她应该是忍无可忍了。
所以,她就想亲手杀几个鬼子,为自己的爹娘和嫂子报仇。
可惜啊,她没有计划好,结果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我并不恨她把小小的你丢给了我。因为我虽然不赞同她报仇的方法,但我佩服她的勇气和担当。”
张旭东默默的听着奶奶的叙述,脸颊上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得流。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前身的母亲,但是他却感到,有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柔,让他无比思念。
一股暴虐的情绪慢慢从张旭东的身体里慢慢的向外散发。
是谁让我不能再享受这种温柔的爱抚?
是谁让我从小就失去了享受母爱的权利?
当奶奶感觉到不对劲,看向张旭东的时候。
就见他双拳紧握,牙关紧咬,满目狰狞。
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青筋乱跳。
手心里不断的流下滴滴鲜血,
“东子,东子,你要干啥?快醒醒,快醒醒。”
奶奶连忙丢下手里的衣服,抓着张旭东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喊着。
他怕张旭东被气急攻心,一下子魔障了就完了。
张旭东处在失控边缘的意识,被奶奶一声声得呼唤,一点点得拉了回来。
当张旭东清醒过来后,一边大口大口得呼吸,一边阵阵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