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的丝绸,茶叶以及瓷器,历朝历代都是享誉全球的拳头产品。
只不过,后来天朝的茶叶渐渐没落,被三哥那边大量生产出来的红茶,给占据了大部分海外市场。
另外一个瓷器,由于这么多年来缺乏大的改进,渐渐的也就被某个联邦国家的产品给抢走了不少的市场份额。
好在如今还有一个丝绸,依旧是长盛不衰,畅销海内外。
尤其是通过经互会销往东欧的丝绸,给天朝带来了大量急需的宝贵外汇。
而巴蜀地区本就是盛产丝绸的地方,最为鼎盛时期,在整个巴蜀地区,基本上每个乡镇都有一个专门收购蚕茧的部门,叫做蚕茧站。
富顺县自然也有蚕茧站。
由于蚕茧收购具备非常鲜明的季节性,所以在产品收购淡季的时候,富顺县蚕茧站,是不会开门营业的。
在这段时期里,占地广大、位置又比较偏僻的蚕茧站大院,往往就成了一些暗地里谈着恋爱的年轻男女,或者是社会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家伙们的聚集之地。
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来,做一些彼此都喜欢做、或者是不喜欢做的事情。
主要还是因为蚕茧站大院里树木成荫、有些地方还荒草丛生,最是容易藏匿人。
只要往蚕茧站的大树上一爬,老远就能看见有没有别人接近这里。
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的话,这些家伙往荒草里一钻,别人要想再找到他们,那无异于想在荒山上找到一只野兔一般困难。
而那些想对某些特定的人下狠手、要想在这里教训一下对方的家伙。
他们则只需要把目标带到荒草里来,然后就可以随便施为...随便他叫破喉咙也没用,只因为这里占地太宽广了,平时基本上很少有人会过来。
即便是偶尔有一对跑到这里来谈恋爱的年轻男女,他们各自都很忙,通常这些人都不会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今夜,等到华灯初上。
那些上班的厂里职工们回到家,乒乒乓乓做完饭,等到他们各自吃完饭之后,严重缺乏娱乐活动的这些城里人,一个个的也不想浪费电费了。
洗个脚,撒泡尿,各自沓着烂布鞋爬上床去睡觉。
等到晚上9点的时候,整个县城,此时基本上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
街面上,只有几条主要街道亮着昏暗的路灯,有气无力的为极其稀少的行人提供着照明。
韩晓康打着一支手电筒,独自顺着向别的住客打听来的路径,来到了县蚕茧大院后面的围墙下。
荒草之中有蟋蟀求偶,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在那里浅吟低唱。
周围很黑,很安静。
等到韩晓康找到纸条上约定的那棵大树,随后便站在树下,静静等待着鼹鼠的出现...
没过一会功夫。
蚕茧站的围墙之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道黑影。
“关掉手电筒,切记不要乱照乱晃...”
韩晓康一言不发的关掉手电筒。
“来了?”
“来了。”
“小兄弟,你想脱手什么货?”
“几个袁大头。”
“几个袁大头可不值钱,小兄弟,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50块钱以下的生意,你们不做。”
“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规矩,那你还拿着袁大头来找我们?难道你手上袁大头的数量,很多?”
黑影站在高高的围墙上,居高临下的凝视着韩晓康,“可我从你上坡的姿态来看,我可以肯定,小兄弟你身上并没有携带重物。”
眼前这位鼹鼠,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含糊不清,让人难以分清楚对方到底是男是女?
直觉告诉韩晓康:眼前这位鼹鼠,多半是位女的。
只是她在说话的时候,不但故意装作粗声粗气的,而且她的嘴里,似乎含着个东西。
这才使得鼹鼠说起话来,总是有点含浑。
黑暗之中,
其实韩晓康和鼹鼠彼此之间,根本就看不清楚对方的神态,更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但韩晓康却偏偏感觉到了,眼前这位身材娇小玲珑的鼹鼠,她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戒备之心似乎并不是很强烈。
从她的身上,更没有表现出来,哪怕一丝丝的敌意。
这,又是为什么呢?
此时韩晓康的心里,不仅有点疑惑...
“说吧,伱到底带了多少东西过来?”
韩晓康回道,“有5个袁大头,另外还有条小黄鱼。”
“哦...原来如此。”
黑影从腰间取下一根细绳,将一头扔在韩晓康身旁,“把你的货绑在上面,我先看看再说。”
黑暗之中,韩晓康弯下腰,摸索着捡起绳子。
原来在这根小小的细绳顶端,系着一个小小的布袋,而布袋的口子上,还带着一根细麻绳。
只要自己把东西放到小袋子里之后,再把细麻绳拉紧,就能把布在口给收紧,从而避免袋子里的东西掉出来。
韩晓康从挎包里掏出5个银元,连同一根小黄鱼一起放进袋子里,随后轻轻拍拍手,示意对方:自己已经放好了。
“松开绳子,退后3步。”
黑影嘴里轻声命令,“千万不要试图使劲拽动绳子,把我从墙头上拉下来...这根细绳中间被磨过,是受不了力的。”
只见对方一边轻轻拉动绳子,嘴里一边告诫韩晓康,“绳子虚不受力,懂吗?”
韩晓康默默的点点头,“我是来卖东西的,又不是来钓鱼的,我扯你干什么?”
对方没说话,只是把细绳收了上去,随后拿着上面的小布袋子,就准备跃下墙头...
“等等!”
韩晓康开口了,“你准备拿着我的东西,就这么走了?”
“哦?你对我不放心?”对方身形一滞,“既然如此,那这笔买卖,不做也罢...”
一边说着,墙上那道黑影一边举着小布袋子,做出一副准备扔回给韩晓康的样子,“我们做事,自有我们的规矩,小兄弟,你既然如此不相信,那我们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韩晓康冷笑一声,“当面验货,只要货没问题,就该钱货两讫。如今你却拿着东西就走,若是你真的跑了,我上哪找你去?”
“呵呵...既然是做买卖,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那还做什么呢?”
黑影站在墙头上,稍稍犹豫了一下,“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从旧时期到现在,干我们这行的,何曾卷过别人的东西?”
韩晓康冷哼:“道上的事情我不懂,即便是你们曾经卷走了别人的东西,我如何能知道?”
“唉...”
黑影身形微微一颤,最终破例做出了一点点让步:“这样吧,你侧过身去,不得偷看,我就在墙头上看货,怎么样?”
韩晓康瞟一眼围墙上的黑影,最终也只能稍稍转过身子,以避免和对方面对面。
鼹鼠他们干这种行当,属于常在河边走,稍不注意就会弄湿鞋的勾当。
哪怕他们交易成功十次,但凡有一次失了手,所遭遇到的损失就会特别严重。
所以每次交易,鼹鼠们都非常的谨慎,就是为了防止遇到那些、专门来给他们挖坑的人。
而那些前来和鼹鼠进行交易的人,除非是打过很多次交到的老顾客,否则的话,鼹鼠们是不会当着客户的面验货的。
他们往往都会把货拿到一边去,仔细查验过这些货物的成色之后,再重新回来开始议价。
这么一番操作,前来卖货的人心里自然都和韩晓康一样,担心被人卷走了东西。
对于这种情况,鼹鼠当然心里有数。
但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全考虑,在这方面,鼹鼠是从来不会让步的。
这些人秉持着一种观念:信得过就继续,信不过就拉倒。
鼹鼠们往往宁可放弃交易,也不会去轻易冒任何一点点风险。
今天晚上,
站在墙头上那位鼹鼠,其实是对韩晓康做出了很大的让步的。
等到韩晓康侧转过身体之后,黑影从她的腰间拿出一支很小很小的、似乎是专门改进过,用纯手工做出来的手电筒。
只见她自己也微微侧身,随后把手电直接伸进布袋子,这才打开了手电筒上面的开关。
用来缝制布袋子的布料很厚,微弱的手电筒光根本就穿不透。
所以即便是站在围墙下不远的韩晓康,哪怕凝神看过去,其实也看不清楚鼹鼠的面貌。
更何况对方的脸上,还罩着一块黑布,哪能看得出来一点端倪?
因此韩晓康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对方一眼之后,便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而此时站在围墙上的鼹鼠,正忙着借助布袋子上的小缝隙,仔细观察里面的小黄鱼。
至于说袁大头,鼹鼠见得多了。
他们只需要在黑暗中用手掂量掂量分量,再往上面吹上一口气,就能辨别出来这些袁大头的成色。
所以墙头上的鼹鼠,她现在在仔细观察的东西,正是袋子里的那条小黄鱼。
这只鼹鼠显然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她只是打开了手电筒,粗略的晃了一眼那根小金条的色泽。
然后用手指头掐了一下,随后便迅速关掉手电筒。
周遭顿时又陷入一片黑暗。
微微沉默了片刻,或许是墙上的鼹鼠想借助这短暂的时光,恢复一下她的视力。
随后只听她缓缓开口问,“小兄弟,这些东西,你想卖多少钱?”
韩晓康反问,“你能出什么价?比如说里面的袁大头,你能给多少钱一个?”
眼下黄金的行情自己不太了解,只知道个大概。
但是因为袁大头在旅店的时候,那个胖苗苗已经给过自己一个价了,所以韩晓康打算先用银元的价格,来试一试对方到底诚意有多少?
“银元给你3块钱6...你也别和我讨价还价,这又不是在鸽子市场上买大豆花生,2分钱、3分钱都还要争论半天。”
鼹鼠开口道,“小兄弟,你这根小黄鱼是蓉锦钱庄出品,纯度还是有保障的,以前买卖这些东西都是论‘两’,而如今是说克,我给你10块钱1g,怎么样?”
韩晓康仔细想了想。
似乎自己以前在阅读一些资料文献的时候,隐隐约约记得在5,60年代,国际黄金的价格大概是在20块钱1g左右。
这样一算下来,眼前这位鼹鼠其实只给了自己一半的行情价?
这就有点黑了啊!
所以韩晓康最终开口问,“10块钱1g,你是不是赚的有点太多了?”
“干我们这行的利润低了,谁会干?”
鼹鼠倒是不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的回道,“也不想想,哪怕我们交易成功10回,但只要被抓住一次,那得付出多惨痛的代价?”
对方说的也是有道理,偏门生意,高风险必然伴随着高利润。
“给13块钱1g吧!”
韩晓康叹口气,“你一倒手就能赚7块,35个点的利润够可以了,毕竟这是硬通货不是?”
“咯咯咯...没想到你这个山里出来的小子,居然还知道外面的行情?”
韩晓康的回答,出乎对方的意料,惹的鼹鼠当场就笑了,“小兄弟呀,偷听那种台,可是要杀头的!以后可不敢去干这种事情了,好奇害死猫!”
原来对方以为韩晓康家里有收音机,偷听了一些不该听的外台?
站在墙上的鼹鼠笑的有点突兀,以至于露出了她的女声。
只听见围墙里面,当即就有人低声咳嗽一声。
惊的围墙上的那位姑娘赶紧噤声,重新用略带沙哑的含混声音,开始和韩晓康讨价还价,“13块钱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们拿到货之后,还需要倒手再卖出去...这样子,我给你加1块钱,觉得成咱就成交,不行就...”
“就这样吧。”
韩晓康赶紧堵住对方的嘴,“一根小黄鱼是31.6克,算下来你得给我347块6。5个袁大头,18块钱,一共是365块6...那6毛钱就算了,就当我请你吃冰棍。”
鼹鼠在黑暗中微微一笑,但她的心中却是吃了一惊:眼前这家伙,心算能力未免也太强了吧?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能断文识字的人都算不错了。
由于基础教育的质量普遍不高,大家伙儿算起粗账来,其实大多数人都感觉很吃力。
哪怕是一道很简单的计算题,无数人都还在掰着手指头、甚至是脚趾头一块儿上。
掐着指头算半天,才能算的清楚。
除非是那些在商业行业里面摸爬滚打久了的人,否则的话,普通人是算不了那么精明的...
而眼前的韩晓康在须臾之间,就如此精准的计算出来这个结果,鼹鼠哪能不感觉吃惊?
其实鼹鼠当然也知道,韩晓康给出的这个金额是对的。
不过鼹鼠对于计算结果,并不是算出来的,而是她在这个行业里面干久了,对于各种重量的金条究竟价值几何?
鼹鼠早就能背下来了,不需要计算。
等到付完钱。
鼹鼠站在围墙上神色复杂的看了韩晓康一眼,然后转过身正准备跃下墙头离开。
却听见韩晓康一声轻喝:“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