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康家是独户。
距离生产队其他社员的房屋,还有1多里地。
一路上,
远处稻谷正在扬花,近处玉米抽穗,眼看着又是一个丰收年。
但其实即便是大丰收,因为现在的粮食产量太低,玉米亩产量才180来斤。
再加上大家伙交公粮又还很“踊跃”,所以社员们家里的口粮,还是比较紧张的。
等韩晓康赶到生产队长家。
许大马棒正在呼噜噜的喝玉米疙瘩汤、啃全麦饼,“哟,原来是晓康啊,你来有啥子事?”
自己家成分不太美丽。
这许大马棒居然连农村里,惯常的“来吃点?”这种客气话,都懒得敷衍一下?
默默在小本本上记下一笔。
韩晓康开口问:“队长,区里不是在号召大家进山去灭虫吗?我想问一下,每天补贴3斤大米,一次性补助5块钱,这些政策啥时候能落实?”
许大马一愣,“只要报了名就能领...先由生产队的保管室代付,然后再和区上结算。怎么,晓康你想去?”
韩晓康点点头。
见状,
许大马棒哈哈大笑:“好!为了我们区的农业建设事业,能够顺利推进,为了不让松毛虫病灾害,蔓延到其他兄弟县市。
晓康你愿意主动接受这个任务...很好,觉悟很高嘛!”
听对方这么一说。
韩晓康忍不住皱眉:在我面前唱这种调调?自己前世也曾在体制里打滚多年,这些东西自己不用学。
很专业的。
哪怕就是田间地头撒泡尿,小到会引发土地板结,造成粮食亩产下降;
往大了扯,自己能够给他上升到事关今年的防汛防洪大局...
许大马棒继续开口道,“晓康啊,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后天去区公所集合,然后随着大部队出发...粮食先给你批10天的。
至于5块钱的补助,你去会计那边领,一会儿我过去补上签字。”
在这个时期生存。
有3大必备技能:敲棍棍,扣帽帽,唱调调。
而许大马棒敲棍棍很专业。
其实他这个生产队长的职位,就是当年敲黑棍棍敲出来的。
但在唱调调这方面,他受自身文化限制,水平其实很一般。
韩晓康懒得跟他计较这个,自个儿还忙着呢。
等到韩晓康走了。
许大马的婆娘低声问:“他爹,这个韩晓康想钱想疯了吧?进山灭虫,上一批去的人,足足死了10多个...”
“他才没疯哩,这小子精明的很。”
许大马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汗,嘴里冷哼一声:“区公所号召第二批人员进山,根本就没人去。过不了几天,区上就会把名额摊派下来...到时候,晓康他跑的了?”
生产队里碰到出危险性大一些的任务、有苦重的义务工。
多半都是那些成分不太美丽的人,优先。
如果这次区公所实在是找不到愿意进山的人,到时候一定会把名额,给分摊到各个生产队头上。
韩晓康,自然是跑不了的...
许大马老婆望着韩晓康远去的背影,暗自叹口气:“多好的娃呀!有文化,个子也长得高,干活还舍得卖力气...”
“好个屁!”
许大马一拍筷子:“就他那出身,一辈子也就是在地里刨食的主....能有啥出息?伱盯着咱家女儿一点,她把不准方向,你难道也跟着糊涂?”
韩晓康回到家,把生产队发下来的大米放好。
然后背起一个小背篓就走:“娘,走,赶集去!我请你吃好的。”
韩张氏很是诧异:“赶集?晓康,你不到生产队里出工了?”
“挣那10个工分没意思,年底顶大才值2,3毛钱...还不够交各项提留、摊派的。”韩晓康很是看不上那点工分。
韩张氏皱眉:“咦,你哪来的大米?晓康,告诉娘,你是不是报了名,要进山?”
“是啊,娘,中午您煮大米饭吃。你就别担心了,现在是我当家,以后...有我哩!”
“用你的血汗换回来的大米,老娘不吃!”韩张氏气呼呼的往外走:“刚刚当家,尽胡来!进山去灭虫,九死一生...谁让你去了?”
韩晓康嘿嘿一笑:“不去能行?我现在主动报名,好歹还落个好评!要是明天区上把名额摊派下来的话,那性质...能一样?”
正说着,
此时已经到了6:50分。
生产队的广播里,准时响起区广播员的声音:“尊敬的各级领导,奋战在各条战线上的广大工人,生产队的社员同志们。
大家,早上好!
现在振兴区,报春花广播站,开始今天的第一次播音...”
随后广播里,唱响了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等到这首歌播送完成。
接下来,
就会准时准点的响起“滴...滴...滴,现在是bJ时间,早上7点整...”
再然后,
广播里就该播放“全国广播电台新闻联播”,“和报纸摘要”节目了。
现在的广播声,其实基本上就等于是出工号。
“铛铛铛——”
生产队长许大大棒,敲响了皂角树下的那截铁轨,催促大家开始出工。
“唉...”韩张氏叹口气,戴上只剩一个顶的烂草帽,扛起锄头,心情复杂的出工去了。
赶集是不可能去赶集的,韩张氏一年都很难赶次集...
她兜里没钱,身上没体面一点的衣裳不说。
赶集还耽搁挣工分。
到了田间地头,趁着生产队长,正在安排今天的农活的时候。
叶二婆嬉笑着对韩张氏开口道:“怎么,现在你家晓康当家?啧啧啧...扯根嫩竹竿当檩子,你这是糊弄自个儿家呢?整得好撇火哟!”
叶二婆男人是仓库保管员。
生产队里有不少人喜欢巴结她,所以立马就有婆娘帮腔:“可不是嘛!第一天当家,就去赶集?
连工分都不挣了...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二流子做派,硬是好败家嘛...”
生产队里没秘密,屁大一点事情就能弄的人尽皆知。
这些婆娘说闲话,那倒没事。
但对方说韩晓康不成才、二流子,韩张氏顿时不依了:“我儿他是男的,当家也是应该的。
再怎么败家,他也是当家人、也在顶门立户!不像有些人...哼!终究还得找个外姓人,来替她家当顶门杠。”
那婆娘顿时跳脚:“说谁呢?讽刺谁家没儿子呢?看老娘不撕烂你这张破嘴!”
农村里吵架,向来是帮亲不帮理,谁和谁关系走的近就帮谁。
韩张氏,自然也是有帮手的。
于是两帮婆娘,当即就在田间地头开撕!
直到许大马一声炸喝,这才把战火给暂时平息下来。
当着许大马帮的面,不太好吵架、很影响战斗力的发挥。
于是很不服气的那个婆娘、和叶二婆暗中商量好了:等到中午下工的时候,再继续和韩张氏大战三百回合!
生产队里人不狠,根本就站不稳...
每一场吵架的胜负,都关系到这些婆娘们,各自在生产队里的地位。
所以由不得大家不重视。
生产队里大战方休,而此时的韩晓康已经来到了振兴区街道上。
破破烂烂的街道、两边灰扑扑的房屋、门市...
韩晓康对这些不感兴趣,而是径直来到“供销社综合门市”,花3毛5分钱,买了一本最好的信签纸。
本来还想买一支“英雄牌”钢笔的。
结果售价居然高达4.79元,摸摸兜里的4块6毛5,韩晓康只能悻悻作罢。
出了综合门市。
韩晓康路过“餐饮服务社”的时候,对着香喷喷、热气腾腾的糖精馒头、韭菜鸡蛋包子、炸油条吞了几口口水。
然后头也不回的、来到振兴区公所大院。
找到那个声音中总是充满了火热激情、和昂扬斗志的女广播员袁海棠。
韩晓康开口道:“同志你好,劳动群众要来投稿。”
袁海棠一愣,上上下下打量浑身都是补丁的韩晓康几眼,“投稿啊?欢迎欢迎,我们广播站随时欢迎...”
韩晓康掏出稿纸:“借一下你的钢笔...”
袁海棠:“......”
前来投稿,居然没有现成的稿子?
现写现投?
要不要这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