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北上,沿途尽是战争当中逃亡的百姓。
“好心的后生,能给口水喝吗?”兄弟俩逆流而上,是路上的奇景。不时有行路的人停下来讨碗水喝,二人也不在意。
“老伯请。”张从简从车上拿出水囊,给老人的碗里倒了些清水。
“多谢,多谢,好心人啊。”老人连连感谢,自己轻抿了一口,便将剩下的给了一旁年幼的孙子。
“老人家,你们这是准备往哪里去啊?”见老人年纪不小了,还带着个幼童,张从简有些不忍。
“连年的打仗,我两个儿子都战死了。现如今又打起来了,我只能带着小孙子往南边走走,说不定能讨口饭吃。”说起战死的儿子,老人不禁悲从中来。
“后生啊,你们也快别往前了,前面有大军打仗,去不得啊。”老人好心的劝阻道。
“多谢老伯关心。”说着车上下来一人。
只见那人一身粗布襴衫,身量修长,面如冠玉,目若银光。老人不由得心中赞叹,好一位少年郎。
贺子锋从车上下来,顺手揉了一把靠在车边幼童的脑袋。
“我们兄弟二人略通些岐黄之术,适逢两国交战,军营中想必正缺人手。我二人正愁报国无门,遂打算前去看看。”少年未语先笑,一双凤眼无情更胜多情。
“那小老儿便预祝两位郎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少年人常怀建功立业之心,老人亦是知晓,只是感慨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对祖孙歇过脚走后,兄弟二人也继续赶路。
“五洲,咱们真要去幽州啊。”张从简不解,自家表弟为何下山之后不去都城启封。
按理说那里是大安的政治中心,十几年卧薪尝胆的大周遗臣也大多在启封。若是想联络旧部,谋求大事第一站应当去启封才是。
“表兄,师父命我下山,来这世间历练,便是想让我看看这满目疮痍的河山。”贺子锋看着车外疲于奔命的百姓。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五洲!”听到这句话,张从简大惊失色。
“五洲你怎会这样想。”张从简急了。
他自幼便伴在表弟身边,他这个小表弟从来都是野心勃勃,雄心万丈,何时变得如此伤春悲秋了。
“表哥不必惊慌,我只说说罢了。”贺子锋笑道。
复国,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更是无数跟张从简一样的儿郎的事。
贺熙让可以放弃王权富贵成全元氏君臣,但是等待这些忠于大周儿郎的,将是无尽的冷待与壮志难酬。
“五洲你吓坏我了,我当你真的要放弃了呢。”见小表弟一脸笑意,张从简松了一口气。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你还在襁褓中时,舅父便给你取名五洲,就是希望来日你能一统河山,光大我们大周,你可不能胡想啊。”张从简不放心的说。
“表哥放心,我晓得。”贺子锋安抚道。
他是父亲嫡子,按祖制立嫡以长不以贤,当是他即位。但是那时他尚在襁褓,父亲病体沉珂,只能立长兄为帝,以保国祚。这也是后来兵变,旧臣拼死将他送出来的重要原因。
“五洲,我知你心。若元家兄弟当真能继承舅父遗志,善待天下臣民,大周旧臣未必不肯俯首称臣。可这些年别说我们这些前朝的姻亲旧故,就说跟随元亦承起事的那些老将。”张从简摇了摇头。
“自从那位上位开始便想尽办法削减老将兵权,你再看如今跟这位北征的将领,又有哪一位是老成持重之人。纸上谈兵之辈掌兵,这是拿百姓和士兵的身家性命当儿戏。”张从简气冲冲的说。
贺子锋复杂的看了一眼车外驾车的兄长,“表兄安心,你今日的话,五洲定铭记于心。”
话音刚落,贺子锋便面色一变,“表兄停车!”
“吁 ~”张从简应声勒马。
“何事?”张从简不明就里。
“有人。”贺子锋侧耳倾听,面色冷肃。
张从简面色一整,随即一手执剑,侧身挡在表弟身前。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前方的官道上一个灰扑扑的矮小影子,跌跌撞撞的拼命往前跑着,他身后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戏耍般追赶着。
“嗷,嗷,嗷~”骑马的人嬉笑嚎叫着。
“是北狄兵,他们怎么在这儿。”张从简面露寒意,双眉紧皱。
“救人!”贺子锋看着越来越近的矮小身影,莫名的觉得很熟悉。
只待贺子锋发话,张从简便轻点马鞍,鹰飞而起。
寒光一闪,长剑出鞘,眨眼之间便又收回鞘中,而那两个北狄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倒在马下了。
这边,贺子锋抬手拉住了将要栽倒的人。
“啊,好险,好险。”被贺子锋拉住,元弦桐立马松了一口气。
“多谢壮士。”元弦桐正要抱拳致谢,却愣住了,面前的少年着实惊艳。
凤眼清冽,眉若春山,举止清朗,端是龙姿凤章好样貌,元弦桐不由得看痴了去。
“好看?”贺子锋扬眉。
“好看!”元弦桐不假思索道。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失礼。
“兄台,抱歉。”做少年打扮的元弦桐赧然低下了头,暗恼,太丢脸了。
“无妨。”贺子锋淡笑不语。轻摇手中折扇,煞是风流。元弦桐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移向身边的少年,心如鹿撞,这少年怎能这般好看!
“表兄,如何了?”少年声如林籁泉韵,在耳边响起,元弦桐不自在缩了缩脖子。
此时才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捡回了一条命,是这二人救了自己。
“确是北狄人无疑,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兄弟,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张从简看向小表弟身边的小矮子。
“我赶路途中遇上他们欺凌妇女,一时气不过就跟他们起了冲突,然后被他们追杀到此。”
“幸亏我跑的够快,还多谢二位公子相救。”元弦桐施礼道。
“举手之劳而已。”张从简摆了摆手,“这样的事任谁都会出手的。”
“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不是你跑的够快,而是他们没想追你。”张从简一本正经的说。
“北狄人生性野蛮,崇强悍武。多年来他们叩边之时,杀人取乐,动辄屠城不在少数。所以,他们不是在追你,而是在戏耍你,等玩够了他们就会杀了你。”
“你,我。”元弦桐被噎的说不出话,懊恼的耷拉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