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显示小唐山的家就在丰南,贺子锋根据材料上的地址找到这儿的时候,发现这是一个工厂的家属院。
“同志你找谁?”见贺子锋在家属院门口徘徊,一位买菜回来的大姐问。
“大姐您好,我跟您打听一下,唐山您认识吗?”
“唐山?”大姐思索了一下,“是我们厂的员工吗?”
“他参军之前是,他父母兄妹都是咱们厂的员工,地震的时候遇难了,只剩他自己,他就参军去了。”贺子锋说。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老唐家的小儿子吧,姓唐的,去参军的就他了。”大姐笑着说,“这孩子还给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
“大姐,你看看是这人吗?”贺子锋从挎包里找出小唐山的照片。照片里的小伙子浓眉大眼,他剃着光头,穿着军装对着镜头笑的一脸灿烂。
“对,就是他,老唐家的老幺。”大姐看了笑道。
“大姐,唐山他是他们家老二,不是小儿子,是不是…”
“就是他了,错不了。那时候他家就剩他自己了,他想去参军岁数又不够,就用他哥的身份走的。”说着大姐叹了口气,“那小子脾气犟的呀,他们家就剩他了,厂长就说让他进厂,你说这么大的厂子还能少了他一口吃的。可他偏不,说是部队救了他,帮他安葬了父母亲人,他这条命就是部队的,非去不可,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咋样了。”
说着看向贺子锋,“同志,你这是来查他的?我跟你说,这孩子真是没啥坏心思,就是觉得你们是他救命恩人,你们可亲,才顶了他哥的身份。”
“大姐,你误会了。”贺子锋摇了摇头,“唐山同志在稿平战役中,牺牲了,我是他战友,想替他回老家看看父母。”
“牺牲了?”大姐愣住了,“他今年也才20吧,可惜了。”说着眼圈微红,看着长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从大姐口中得知了唐山父母安葬的位置,贺子锋去了一趟墓地,算是替小弟弟尽尽孝。而后,他去了政府县志管理部门。唐山不在了,他是孤儿,不知道部队还会不会向老家通报他的事迹。但是他的英雄事迹应该传承下去,英雄不应该总是无名。
之后,贺子锋去了军医大。
“同志你找谁?”门口的警卫核实完证件后问道。
“我找蓝桉,她是临床专业大四的学员。”
“稍等,我打电话到区队核实一下。”
“同志请您稍等一下,一会儿有人出来接你。”不一会儿,哨兵放下电话道。
“谢谢。”
果然,一会儿一个绿色的身影就走了过来,贺子锋抬眼望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来人并不是蓝桉。
“田丽姐?你怎么来了,是桉桉不方便吗?”贺子锋纳闷。
“是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田丽道。“我们出去说吧。”
“好。”
田丽在前面领路,去了学校外面的茶馆。二人落座,沉默了半晌贺子锋才道:“田丽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
“老连长的事······”
“已经过去了。”田丽打断他的话。
“嫂子,抱歉。”贺子锋干巴巴的说。
田丽摇了摇头,“你不需要自责,我跟老任这么多年了,都有心理准备了。穿上军装,生死不在己。有时候,活着的人比去了的人更痛苦。”
说着田丽叹了口气,“小贺,桉桉有多久没有联系你了。”
闻言,贺子锋一愣,想到她说的那句话,猛地抬头看向面前这位老大姐。
“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见贺子锋的表情,田丽的心一沉。
“从那天支援老任回来后,我就发现她不对劲,很不对劲。可情况紧急,我只能先安顿伤员。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去,没想到又出了事,我直接回了大后方。等回到学校,她掩饰的很好,我以为已经过去了,直到我发现了她身上的伤。”田丽说道。
“小贺,你听说过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田丽姐。”贺子锋哑着嗓子说不出话,他怎么会没听说过,那种滋味他再清楚不过了,犹如跗骨之蛆。
“她,严重吗。”贺子锋问完却觉得可笑,严不严重他自己不知道么。那些画面会不断的在你脑海里重复,一遍,一遍;有时候身边人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引起强烈的反应,会质疑,不信任······
再次站在军医大门口,贺子锋想着田丽姐说的话,“三天前,她提出休假申请,学校已经批了,她现在正在宿舍收拾行囊。小贺,桉桉我交给你了。她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可是ptSd是没有特效药的,只能凭借人的意志力熬过去,我们要帮她度过这个坎。”
“走啦,想什么呢?”蓝桉走到门口看了眼呆愣的贺子锋。
“在想还有几天时间,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看海吗。”贺子锋接过她手里的背囊。
“不要,就想安静的待在家里。”蓝桉笑着拒绝,“这一个月一直做实验,好累的。”
“行,那就在家好好歇着。”贺子锋纵容道。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蓝桉会对陌生的环境很敏感,不出去也好。
“走吧,回家。”蓝桉开心的拉着贺子锋的胳膊,一切看起来和从前一样,那么的正常。但是贺子锋知道这才是大大的不正常。
北京贺家。
贺子锋放下行囊就去了楼上。贺家跟蓝家就在同一栋楼,小时候蓝桉吃住都在贺家。十二岁之后他们不再适合同住一个屋檐下了,蓝桉才搬回去。
贺子锋来的时候,蓝桉正在收拾屋子,很久没回来了,家里积了一层灰。
“要不搬去楼下算了,省的收拾,就住这几天。”贺子锋一边帮她收拾一边道。
“子锋哥,你不怕被我爸打断腿啊。”蓝桉坏笑的看着他。
“疼!”贺子锋敲敲她的额头,小姑娘委屈的控诉他。
“还知道疼啊。”贺子锋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口无遮拦。”
“哼!”小姑娘皱了皱鼻子。
见贺子锋不再提刚刚的话题,蓝桉松了一口气。子锋哥的聪慧和敏锐她从来不敢小觑,接触的多了,她怕再也藏不住了。她需要时间去治愈,可她不想被爱的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贺子锋隐晦的看了一眼状似放松实则紧张的姑娘叹了口气。
经历的多了就会麻木,失去的多了连痛感都会变得迟钝。刚刚从战场撤离的时候他也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疯狂的锻炼,将自己折腾到筋疲力尽,却还是清醒着回忆着战场的点滴。
后来他近乎自虐般的去回忆每个战友,去复盘每场战斗,去拜访每一个家属,继续投入新的战斗。他不知道他算不算痊愈,可是他舍不得他的姑娘吃这样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