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生并不想和周鹏飞直视下去。
他的目光越过了周鹏飞的肩膀,在答辩室里游弋。
角落里那一抹亮色实在是非常显眼,叶菁菁低着头,仿佛感觉到了陈岩生的目光,她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哦,是吗?这样说来,那我还真是有点意外”,校长说道。
“可是我并不意外,”周鹏飞收回了投向陈岩生的视线,他有点疑惑,刚刚明明捕捉到了对方的那一丝慌乱,这么快就调整好了?
不过没关系,后面很精彩。
周鹏飞转过身,抬头挺胸,像是在演讲似的往前迈了两步,好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自己,然后接着说道:
“如果没有别人发现这件事的话,我有理由相信,咱们这位陈岩生同学,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留级下去,甚至永远留级下去。”
“这怎么可能?”不仅仅是校长,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不可能?”
看上去,周鹏飞非常满意自己的语言对答辩室的众人造成的震撼效果。
他微微一笑,手一挥,一张巨大的立体投影出现在了他与听众之间,陈岩生进入天方学院之后的各种资料如雪片一样在空中展示开来。
在巨大的投影的衬托下,周鹏飞像极了两个世纪以前那些天才的cEo们。
但是他在这里却不是在推销某种超越众人期望的电子产品,而是在对一个学生进行指控。
“五年来,陈岩生的总成绩一直是不温不火,难以引人注意,以他平日的表现,不论他是被劝退、留级还是毕业,似乎都很正常”。
周鹏飞瞟了一眼陈岩生,继续说道:“可是,真的很正常吗?”
“长久以来,我们学院的学生评价体系都以严谨和苛刻着称,每年决定一个学生毕业、留级还是劝退的程序非常复杂,不仅有总分要求,每年还有不同的单科成绩要求,甚至有时还有选修的要求。但是他陈岩生,竟然连续2次,不,算上这次应该是3次,他都非常惊险地把自己的总分数控制在刚好留级的标准……不过他依然有个小的漏洞”。
周鹏飞说着,打了一个响指。
投影之中,两张试卷被放大到了最大,这是应用物理科目的试题,两张试卷上各有一处被周鹏飞用红色标注了出来,两道极其相似的题目,但是陈岩生的答案却是一对一错。
“同样的题目,同样的考点,前年能以近乎完美的方式作答的题目,为什么时隔一年之后答得狗屁不通?”
陈岩生看到那两张试卷,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这个姑且算是个漏洞吧,但是要自圆其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仅仅凭这一处的漏洞,绝对不能证明什么。
唯一让他有点在意的是,相隔这么久的两张试卷都能被周鹏飞找出来!
这是有意?还是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周鹏飞又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周老师,你的意思是说,陈岩生在作弊?而且是在我们天方学院的期末考试中作弊!”
教务处长和纪律委员会主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在这两个人的心目中,似乎没有比作弊更加恶劣的行为,而周鹏飞的话在这两人耳中听来,更像是一种挑衅。
陈岩生心里默然,以天方学院严格的考试检查制度,作弊几乎不可能。
“不,我相信陈岩生没有作弊”,周鹏飞说道,那副神情告诉所有人,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教务处长和纪委会主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依然愁眉不展,如果说陈岩生没有作弊,那眼前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可以说是陈岩生发挥失常而已”,另一位老师说道,不过听语气她并不怎么自信。
“当然,也不是发挥失常”,周鹏飞微微一笑。
“这样说来,按你的意思是,陈岩生在刻意把控自己的考分?”一位政府官员模样的人取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额头,接着又揉了揉眼睛,再把眼镜戴了回去。
虽然按照逻辑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但是这确实是一个很难让人相信的结论,因此他在说出这个结论之前,脑海中应该是经历一个很复杂的思考过程。
“正是,特派员先生……而且,还做得不露痕迹”,周鹏飞礼貌地回答道。
这位政府官员坐在全场最好的位置,校长也仅仅居在他的次席,他是海宁市派驻天方市的特派员,身份超然而敏感。
“做得不露痕迹?”校长听到周鹏飞的话,不由皱了下眉头,他捕捉到了周鹏飞话中的一个词语,“换句话说,你其实一点证据也没有,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周鹏飞听到校长的诘难,貌似尴尬地低下头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但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中依然充满了自信:“我确实没有什么证据”。
周鹏飞的话语非常淡定,整个答辩室瞬间像一个菜市场一样响起了一片繁杂的议论声,陈岩生心情复杂地望了望周鹏飞的背影,虽然被对方猜出了自己的秘密,但是自己多年来的严谨毕竟没有留给对方足够的把柄,至少那两张试卷不是,解释成发挥失常也没有的问题的。
除非……
陈岩生的目光再次飘向了那个角落里的叶菁菁——他还有一个更大的漏洞,而这个漏洞便是这个橙衣的少女。
不过,这个漏洞也难以作为证据,最多只能作为推论和怀疑的根据,陈岩生如此安慰自己。他没有想到,下一个瞬间,特派员的一句话便将他的自我安慰化作了泡影,不,准确地说,只是其中一个词。
“调查员先生,你将我们这么多人拉到这里来,不会只是想让我们听听你的猜测吧”,特派员敲了敲他身前的桌子,清脆的笃笃声,将整个答辩室重新带回了安静。
调查员!
陈岩生的心里不由一惊,周鹏飞的真实身份竟然是调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