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学校最热闹的地方,既不是教室也不是天台,一定是晚自习后的操场。精力过剩的学生在篮球架下宣泄荷尔蒙,情侣在操场上徘徊,心情烦闷的同学在操场上散心,还有无聊的同学在操场上看别人散心。为什么白天没有那么多人?因为白天老师还没有下班,大家不敢那么嚣张,而借着夜色的掩护下,大家愿意展露真正的自己,所谓夜黑风高,胆大妄为。当然,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学生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白天的时间是学校的,学校安排的满满当当,除了吃饭基本上都在教室里,而只有到了晚上,身体才勉强属于自己,起码在熄灯之前这段时间是自由的,大家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不用想着一会儿就要上课,要回到教室。所以大家才那么喜欢熬夜。
立冬已过,已经有了些寒意,虽然还没到大雪时节,到哈气成冰的时候,可是冷空气已经不允许有人藐视它的存在。大家都紧紧的裹着外套,操场热闹依旧,穿着冬季校服或在场中或在场边,做着不规则运动,时不时传来的打闹声宣示着独属于校园的青春气息。月亮冷冷清清的挂在天上,可能它也知道天冷加衣,所以月光都显得朦朦胧胧,好在操场旁的路灯不顾严寒,依然散发着橘黄的光芒。
操场上的一对男女已经围着场地转了两圈了,一言不发的两人好像都没有打破沉默的打算。一阵冷风吹过,女孩缩了缩脖子,再次拉紧拉链,对着双手哈了一口热气。望向男孩的侧脸,在路灯的照耀下,男孩的脸被衬托柔和了许多,上面洒着一层金粉似的,明明现在更加黑暗,却好像比白天要看的清晰一些。
路灯下散步的男女正是许宁与郭亦涵,晚自习放学后许宁只是过去拍了拍郭亦涵的桌子,说了一句跟我来,郭亦涵就老老实实的跟着许宁走到了操场。只是那一句话过后许宁就不再开口,这让郭亦涵几次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打破沉默,郭亦涵很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这次是真的觉得许宁生气了,而自己又确实做得不对,所以已经做好了任打任骂的准备,可是许宁既不动手也不动口,这让郭亦涵实在是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
就在这时,许宁终于开口说了来到操场上的第一句话。
“冷不冷?”
面对许宁的突然关心,既不是责怪也不是质问,反而是关心,郭亦涵都快要喜极而泣了,会说话就好,能交流就行,也是赶紧回道“还好还好,不冷不冷,有师父这句话,哪怕数九寒冬都叫人觉得心里发烫嘞。”
面对郭亦涵的油嘴滑舌,企图蒙混过关,许宁表面上依然不为所动。许宁停步,面向郭亦涵,缓缓伸出一只手来。
郭亦涵一脸的困惑,没看明白许宁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要东西?郭亦涵左翻翻右翻翻,只从口袋里掏出十七块钱来,试探的将钱放进许宁的掌心上,这是封口费的意思吗?许宁心里有些想笑,但是还是忍住了。反手将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继续朝着郭亦涵伸手。
郭亦涵这次震惊加疑惑,钱都给你了,还要我怎样,收了我的钱这事就算过去了吧?你还伸手是几个意思?不够?郭亦涵将两只空空的口袋展示给许宁看,摇摇头表示没有了,自己就那么多,敲诈徒弟也要有个限度。
许宁也摇摇头,依然没有放下的意思。郭亦涵疑惑不解,那就不是要钱的意思?那是要啥?难道是,郭亦涵灵光一闪,我懂了,是握手言和的意思,师父肯定已经原谅我了。于是郭亦涵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手,一点点的放到许宁的手掌心。
许宁???
见许宁没有阻止自己,郭亦涵以为这次理解对了,于是放心大胆的握住许宁的手掌,轻轻一掰,改成握手的姿势,上下摇晃了起来。
许宁已经无语住了,不知道这丫头搞什么鬼,虽然郭亦涵的小手温润如玉,握起来很舒服,可是这是什么糟糕的姿势。许宁反手将她的手掌打飞。
“你在想什么呢,你不是说不冷吗?你不冷我冷,既然你不冷就把外套给我吧,大不了我多关心你几句。”
听到许宁这么说,郭亦涵也翻着白眼,反手一脚踢向了许宁小腿,浪费老娘感情“差不多得了啊你,还来劲了是不是,我不就是没有提前告诉你吗。我这不是知道错了,给你台阶就赶紧下来,你不下来小心我把你拽个狗啃泥。”
看着熟悉的郭亦涵,许宁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这才是那个自己熟悉的郭亦涵,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其实许宁在晚自习的时候也想了许多,自己完全没有必要那么生气,每个人的选择都应该是自由的,自己只能建议,不能强求,如果强行拉着她去学自己不喜欢的学科,是不是会适得其反呢?也是在耽误别人的前途。当然如果可以,许宁还是希望自己可以自私一点,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可以陪在自己身边。
许宁与郭亦涵双手插兜沿着灯光继续向前走,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已然不复刚才的气氛。开始变得随意起来,月光也渐渐变得清亮起来。
“你是有想学文的打算吗?”
“其实还没想好,我还是比较喜欢理科的,老实说我不喜欢地理,你是知道的。”
“既然不喜欢,怎么会想去学文。”
“哎,师父?”
郭亦涵叹了一口气望向许宁。
“嗯?怎么了?”
许宁疑惑不解。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聪明,学文学理全凭自己喜好。”
“这世上还有许多像我这样不太聪明的,选什么全靠自己能选什么,而不是想选什么。你知道我的理科学的很糟糕,如果我继续学下去,以后越来越差怎么办?你要相信,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文科生都是被迫学文的,如果有的选,我也想跟你一起继续学理。可是我还要考虑两年半后的高考,我不想考得一塌糊涂。”
郭亦涵说完便一直看向许宁,眼神中透着从未有过的真诚。
许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思索了一会儿。
“可是,你的地理也很烂啊。”
郭亦涵?
郭亦涵被许宁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没好气道“我谢谢你,就你长了张嘴。”
许宁表示自己只是实话实说。郭亦涵便又开始叹气,许宁说的没错,虽然自己的物理不好,但是自己的地理显然更烂,所以自己才会那么纠结,好像不管选择哪个都好不到哪里去。郭亦涵眼神幽怨的看着许宁,真是多谢你的提醒,让我更加没有了信心。
许宁被盯得有些心虚,赶紧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觉得,虽然你的物理数学都挺差的,但是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是你的地理,你本身兴趣就不高,我觉得未来转性的概率也不是很大,所以大概率会一直烂下去,而且学文只是会让数学简单一些,但是不代表真的一点难度都没有了,你就觉得你有信心吗?就算你有信心,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学校比较偏向理科,每年的资源也都是先由着理科来,师资力量肯定是文不如理的,你选了文科,就相当于拿了更少的资源却要取得比之前更好的成绩,对吧。”
郭亦涵觉得许宁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只好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许宁继续说道“我们学校文科每年超过一本线的就那么几十个,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成绩,能挤进去吗?本来成绩就不突出,去了以后资源又少,你觉得老师会关注你吗?而且又没有特别熟悉的人,你总不能指望杨怡欣给你在成绩上提供什么帮助吧?”
“确实指望不上。”
“对啊,假如你留在理科班的话,有我给你讲题啊,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所以此消彼长之下,我觉得你学文没有前途啊,还是留在理科班比较好一点。我可都是完全出于客观的分析,完全没有掺杂主观情感。”许宁最后义正言辞的补了一句。
郭亦涵被许宁一顿忽悠,现在更加的迟疑了,直觉告诉她不太对劲,但是又找不出什么漏洞,好像许宁说的每一句都很有道理。自己只剩下频频点头的道理?郭亦涵制止了许宁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等一下等一下,师父,你让我缓缓,你说的太快了,我怕自己跟不上,你让我捋一捋。”
但是郭亦涵捋完发现许宁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更加哀怨。自己明明已经快要做好决定了,现在倒好,早知道不跟许宁出来了。
郭亦涵倚着国旗台,抬头看着远处的月亮,没说选文,也没说选理。
“为什么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她不会觉得孤单吗?”
许宁也扭头看向眼里的月亮“不会啊,你眼里不就有两个月亮。”
“师父?”
“嗯?”
“其实我学文更好一点,对吧?。”
“嗯。”
“你希望我选什么?”
“真话?”
“真话。”
“理。”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许宁也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徒弟?”
“嗯?”
“你觉得我聪明吗?”
“嗯。”
“那我是不是学文学理都一样?”
“应该吧,毕竟师父那么聪明。”
“那我与你一起学文吧?”
“别闹师父,你还是学理更有前途。”
“哈,说的也是。”
“师父,你是开玩笑的吧,你可不能冲动。”
“当然,我开玩笑的。”
“真话?”
“真话。”
郭亦涵收回投向月亮的目光,望向许宁,她觉得许宁撒谎了,他可能真的敢去学文,可是他明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所以是为了自己是吗?虽然觉得很傻,但是却依然觉得很感动。想到自己郭亦涵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徒弟,虽然我不是很介意,但是你这么盯着我傻笑,是不是不太合适,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郭亦涵赏了许宁一个白眼,别过头去“长得好看多看两眼不行吗?”
“看可以,多看就要收费了。”
“刚才不是给了你十七,还不够?”
“也是,够了,很够了,再看十年都可以。”
“好,那就再看十年。”
少女眉眼弯弯,与天上月别无二致。少年一时间竟也有些痴了。原来初冬的明月不禁冻人,也醉人。
少女被看的有些脸红,拿手在许宁眼前晃了晃。“别发呆了师父,该回宿舍了。”
许宁也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嗯,行,那走完这半圈就回吧,确实有点冷了。”
郭亦涵点点头,俩人再无牵挂的走完这最后半圈路程。许宁将郭亦涵送到了宿舍楼下,准备挥手作别的时候,郭亦涵叫住了他。
“许宁,答应我不要冲动,你一直都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况且我还没有下决定,所以也请你不要先我一步做决定,你今天说的话我都有听进去,所以等我好吗?等我决定好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不要跟我说什么你做的决定从不后悔的鬼话,你不后悔我也会后悔,我会替你感到不值,你的人生应该比我更加精彩才对。还有,我今天很开心,我希望你也开心。”
许宁看着郭亦涵的眼睛。“嗯,我答应你,我以后会开心。”
“快回吧,早点睡,晚安。”说完许宁摆摆手,转身离开。
看着许宁转身离开的背影,郭亦涵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无奈叹了一口气。许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答应你要开心,却没有答应你怎么选。”知道自己劝不动他,郭亦涵也只好作罢。他本来就是个性子执拗的,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如今只能看自己怎么选了,郭亦涵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其实学理也挺好的,自己喜欢的,就算最后不理想,也不会后悔,何况有许宁在,郭亦涵觉得可以赌一把,既然只有一次机会,何不选择自己喜欢的课,和,自己喜欢的人。
做完这个决定以后,郭亦涵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一路哼着小曲蹦跶回了宿舍。
“哈喽姐妹们,我回来啦!!快来接驾。”郭亦涵推开门大喊。
没人搭理她,只有趴在床上看小说的杨怡欣象征性的抬抬头,努着嘴巴朝向门口的桌子使了个眼色。郭亦涵翻了个白眼将桌子上的奶茶递给了她。
杨怡欣顿时喜笑颜开“嘻嘻,爱你么么哒。”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