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玙心中,对家人二字早已没了念想。
她想到自己回府之时,母亲那冷冰冰的眼神,此刻心中已然没了当初的疼痛。
“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我为你费心操持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让宣瑶死了为你铺路,让你成了这个雍王妃,为的就是你能拉一把你的兄弟们,结果,你却直接绝了他们的前程。”
曾经慈爱的母亲,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却满是恨意。
宣玙从中捕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她,“阿姐的死,和你有关?”
对于宣瑶这个长姐,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尽管有着嫡庶之分,可宣瑶那般温柔的性子,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将宣瑶当作自己的目标。
她想要成为如宣瑶一般人人喜爱的样子。
而这一切,伴随宣瑶的死,戛然而止。
她只以为宣瑶是死于后宫倾轧,所以陛下才会为了补偿宣家让自己成了雍王妃。
可如今,母亲的话,让她发现了一种更可怕的可能。
“她挡着了我的路,我自然要除掉她。只是没想到,我的肚子里居然托生出你这个蠢材。”
蔷夫人不愿再见她,似乎这一切都只怪她的检举。
却从来未曾想过,若是雍王持身清正,若是宣家臣心如水,就根本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明棠看着宣玙如今苍白的脸色,也没再追问。
实际上,宣家的一切,她早已了如指掌。
她也知道了,宣玙在这件事中的无辜。
实际上,虽说是打着为了宣玙好的理由,但蔷夫人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她的儿子能谋得一个好前程。
毕竟,阿姐在宫里的前程再好,终究和她的孩子差着一层,那及得上宣玙出人头地来得更直接和风光。
宣玙无辜,她可以放过,可其他人还是要付出该付出的代价的。
宣家其他人,到这一步或许就够了。
但是蔷夫人还有宣父,他们的报应,还不够。
那日,宣玙跟明棠表明了心意。
她愿意与忠毅园中的那些孩子们一起,从此不再踏出园子一步。
原本,她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只是也正因为她可以自由进出,所以她和那些孩子妻妾们被分隔了开来。
虽然同在一宅内,但是一东一西,她居于东院,可自由进出,其他人居于西院,有侍卫看守,非诏不得出。
“臣妇心愿已了,也没什么牵挂的了,那里还有臣妇的女儿,还有周姐姐的一双儿女。他们用自己的前程,为周姐姐换了清白,都是好孩子。所以,臣妇想自请入内照拂他们,此后不再踏出一步。”
明棠最终点了头。
因为她看得出,宣玙是真心实意的。
宣玙最后是带着笑离开的皇宫。
晚霞之下,皇宫的朱楼碧瓦更增添了一丝威严和神秘。
她不知为何,最初见到昭妃之时,总有些心慌,后来,却渐渐有了些亲近。
这感觉十分奇妙,她也说不清楚。
只是,她日后和昭妃,怕是也再无了相见的机会。
只愿,她在这深宫之中,也能寻到真正的幸福和开心吧。
宣玙放下了马车的车帘,平静迎向了属于自己的未来。
或许枯燥平凡,但也是自己亲手求来的。
宣玙自请幽禁的一个多月后,宣府门外挂起了白幡。
蔷夫人死了。
而宣父也断了一条腿。
说来,蔷夫人的死因也十分离奇。
她是疯疯癫癫自己跳进了池水中溺毙的。
冬日的池水寒冷刺骨,强壮的男子都抗不过,更何况蔷夫人这般自幼娇生惯养的贵妇人。
捞上来的时候人就不行了。
嘴里只喃喃着什么别来索我的命。
听说,最后人走的时候都是睁着眼走的,是死不瞑目。
而宣父的腿,便是当时急着去看蔷夫人,结果冬日路滑,就那么离奇摔了一跤。
好巧不巧,这腿就撞到了一旁的假山石尖上。
当场便见了森森白骨。
所幸医师正好在蔷夫人处,给及时救治包扎了。
可宣父的腿还是落了残疾,成了个瘸子。
在蔷夫人丧事后的一个多月后,宣家搬离了皇都。
皇都内从不缺世家,宣家的离开,也只不过为人们茶余饭后提供了几句谈资。
短短一年内,三大世家相继倒台,不少世家都开始学着夹起尾巴做人。
毕竟,如今他们上头的,不止陛下,还有一位昭贵妃娘娘。
是的,昭贵妃。
花朝节那日,宗政衡下旨,将明棠擢升为了昭贵妃。
从昭妃到昭贵妃,一字之差,却是天堑一般隔着夫人之位的两个品阶。
可这次,出乎意料,前朝后宫并无半分反对之声。
前朝如今被接连三个世家和一个亲王的倒台吓得噤若寒蝉,都一个个夹起尾巴做人了。
至于后宫,妃位之上只剩慧妃一人,她可是坚定的昭妃一派,如何会反对?
至于其他人,早就明白了昭妃如今帝心独宠的现状,哪里还敢再翻起风浪?
于是,昭妃成了昭贵妃,更名正言顺出入无极宫,帮陛下处理奏章。
甚至于,大殿公审之时的那道珍珠帘屏也留了下来。
陛下居然让昭妃光明正大旁听朝政!
当然,是带着宗政律一起,说是让靖王尽早接触朝政。
可谁人不知,就算靖王如今年幼,可难道有陛下这个父皇还不够吗?就非要母妃也在身旁?
这不过是给昭贵妃一个名正言顺出现在朝堂的理由。
陛下这是想做什么?
朝臣们惊惧忧恐。
不是没有言官激烈反应过。
宗政衡的应对十分简单粗暴。
免官,九族三代内不得入仕科考。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比杀头还让他们难受。
他们若是死了,还能得一个直臣死谏的好名声,日后史书工笔也会记上一笔。
可是如今,陛下只是免了他们的官,但是却让九族众人三代之内皆不可科举入仕。
这等于绝了一个家族的未来。
而那个站出来谏言的人,无疑就成了自己家族的罪人。
在接连发落了三个人后,剩下的人选择了闭嘴。
他们也不是那么大公无私一心为民,若是直谏得不了好名声反而要成为家族罪人,他们何苦出这个头?
没看几位重臣和信王都没出言反对吗?他们何苦来做这个恶人?
于是,昭贵妃听政这件事,就这么荒唐而合理地被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