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一开始还有些踌躇,但宗政衡到底是帝王,他给到雍王的,是通知,而并非问询。
于是,大殿公审在两日后开始了。
按照规矩,明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是这件事牵扯到了她,加上宗政衡如今对她的信任和维护,早已超脱了寻常君王同妃子之间的度,自然不愿她被流言所扰。
于是,大殿之上,一道珍珠帘屏隔开了百官。
明棠一身妃位的钿钗礼衣,端坐在帘屏后。
“传!”
伴随德全的传唤声,方苹走上了大殿。
尽管这些时日一直关在刑部监狱中,但章尚书也是个有脑子的,不敢随意让人苛待方苹,更不要提用刑之类的。
所以此刻的方苹,除了略有些歇息不好的憔悴,瞧着倒无大碍。
倒是一旁的雍王,面容苍白,似乎大病一场一般。
“雍王妃被害一案,朝野民间议论纷纷,此案干系宗亲和朝臣,故而朕今日重启大殿公审,裁决此案,诸位卿家也可畅所欲言。”
宗政衡看向底下的文武百官,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章卿,此案一直是由你负责,你便先将此案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章尚书领命走了出来,手持笏板,恭声道。
“此案根据在场雍王府的下人以及宣成伯的还原,当日大致情形如下。雍王妃不知何故,近些时日同宣成伯频繁见面,据王妃身旁婢女所言,短短七日,便已相见五次。而此案发生那日,雍王妃于黄昏时分抵达宣成伯名下的首饰铺子,而后孤身进了包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外间伺候的人便听到里头似乎有争执声,紧接着便是哀嚎之声。待伺候的人冲进去时,便看到雍王妃躺在地上,身下满是鲜血,不过片刻间便没了气息。”
章尚书这话,倒难得算是公正,并未添油加醋,只是将事情的大致情形客观叙述了一遍。
宗政衡点了点头,看向方苹。
“宣成伯,你同雍王妃为何如此频繁见面,且要在首饰铺子中相见,如此瞒着人。”
这便是此案最大的疑点。
方苹乃是御医,若是雍王妃有脉案之上的事要请其帮忙,完全不必如此避着人,还特意在黄昏时刻相见。
方苹平静抬头道,“回陛下,臣之所以会和雍王妃频繁见面,是因为那日除夕夜宴,雍王妃昏倒之时,臣奉命前去诊治,结果雍王妃却死命不愿让微臣搭脉。微臣无法,只得前去回禀慧妃娘娘。偏偏此刻,雍王妃跪下来求微臣。”
方苹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片刻,而后转头望向雍王。
“雍王殿下,王妃为何会那般做,您该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雍王面带恨意,咬牙切齿道,“当日你故意将本王支出内室,想来必定是趁着那个时机威胁了王妃。”
说完,雍王看向宗政衡,激动道,“陛下,必然是如此。她是太医署医正,手上有什么罕见毒物蛊虫一类的也实属正常,王妃素日里同她并无往来,那次宫宴是她们第一次接触,必然是那时她给王妃下了毒,威胁王妃为其做事!陛下,请严惩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宗政衡略皱眉头。
“雍王,当日情形还未可知,况且若是宣成伯随意滥用毒物,那这后宫之人岂不都是受其毒害?你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宗政衡从不信这些,毕竟,这几年来,方苹的忠心和能力他还是十分信任的。
方苹若是要下毒,那他这个帝王岂不是首当其冲?
要知道,在方苹最开始担任太医署医正之时,宗政衡的脉案,除了明面上方苹诊过的那一次,私下可是有旁的御医复诊一次脉象的。
为的,便是确保万无一失。
直到后来宗政衡彻底信任了方苹,那暗地里的那次诊脉才被撤去。
见雍王颇有些不服,宗政衡也未理会,转头看向方苹。
“你继续说。”
“是,陛下。”
方苹半点未被雍王的话吓到,继续平静叙述道,“雍王妃求微臣,是因为她宫宴之上的昏倒,并非脾胃不适,而是被雍王所虐打的伤势过重所致。”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雍王似乎并不意外方苹的话。
他冷笑一声,直接反驳道,“荒谬!陛下,臣弟同王妃夫妻伉俪,便是口角相争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且年末集会宴请颇多,王妃都是正常出席,半分异常也无。退一万步讲,便是臣弟当真如此丧心病狂,那为何王妃放着宣家不找,放着这么多相识的手帕之交不求,偏偏求到宣成伯这个往日素不相识之人身上。”
说完,他还瞥向百官里站着的宣家家主,“岳丈大人,您说呢?”
宣父抬头望向雍王,而后站出来朝着宗政衡躬身回禀道,“回陛下,雍王殿下同小女恩爱有加,小女在家中也数度提起雍王殿下待其甚是包容,从未有过什么责打之类骇人之言。”
雍王妃的亲生父亲都出来作证了,不少人也都在情感之上偏向了雍王。
毕竟,雍王的爱妻之名早已传遍皇都。
方苹倒也不慌乱,只是朗声道,“此事宣家自然和雍王殿下长着同一张舌头,毕竟,如今宣家二郎的官职,还等着雍王殿下为其通融走动,宣大人如何会为了一个已经没命的女儿,得罪雍王殿下这位贵婿呢?”
“若要验证臣所说是否为真,只需查验王妃身上是否有旧伤痕迹便可得知。”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竟是雍王和宣父同时出声反驳。
“王妃本就遭你毒手,如今还要因为你的妄加揣测,死后遭人查验,受此羞辱。且王妃身份尊贵,本王看哪个御医或是仵作敢验?”
宣父脸上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人死为大,怎能如此羞辱?”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一道柔声传来。
“本宫来查验,如何?”
那道声音,来自帘屏之后,是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