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衡回到内殿之时,方苹和宝镜刚刚从内殿退出来。
“娘娘喝完药了吗?”
宗政衡看向方苹。
“回陛下,娘娘服了药了,此刻正在看书。”
微蹙眉头,宗政衡朝殿内走去。
“昭昭,伤还未曾痊愈,怎么就开始看起书来了。”
宗政衡坐在床榻边,从明棠手中将书抽走。
《志异怪谈》
“怎么开始读这样的书了?”
明棠握着宗政衡的手,因着体弱,略有些气弱摇了摇头。
“随意读一读罢了。总躺在这儿闷着也是无趣。”
宗政衡随意翻了翻那书籍,在其中看到了诸如离魂、复生等各种奇异描写。
“昭昭,你信这些东西吗?”
“信与不信,只在人心罢了。这世间如此之大,人力所能探寻的不过其中一二而已。或许此刻不信,明日见了什么又信了,说不准的。”
明棠似乎只把这事当作宗政衡的随口一言。
宗政衡握着明棠的手,良久沉默后,突然开口道,“朕今日,也遇见了一桩离奇之事。只是,朕心中十分纠结。既盼着是真的,仿若这些年的一些不解就有了答案。又盼着是假的,否则,朕这么多年连一点异常都未发现,以致于念成今日苦果。”
“是太后娘娘是吗?”
明棠一句话,切中了问题的要害。
宗政衡颇有些诧异地望向明棠。
叹了口气,明棠低声道,“九安,能如此牵动你心绪的,唯有太后娘娘了。”
“太后娘娘回宫这数月,你虽因着太后娘娘的一些举动心伤,可九安,人是不会被不关心的东西牵动心绪的。”
明棠的话,让宗政衡终于肯直面一个现实。
他一直渴求着来自母亲的承认。
哪怕一次次被伤害,依旧在尝试。
他之所以愿意相信红玉和袁攸关于真假太后那看似不可思议的说法,是因为那段过往中,母后对他的冷淡,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不是因为他不够出色才不被爱。
而如今的这位太后所做的各种离谱行径,更全都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母后。
所以,她会公开做下各种不顾自己这个皇帝颜面的事。
所以,她能够肆意讥讽针对自己所心爱之人。
“六年,昭昭,六年!如果她真的是假的,我让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知在何处受苦了六年,却对着一个冒牌货各种尊崇孝敬。我身为人子,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未能明辨出来。”
宗政衡握着明棠的手,眼眶都已经通红。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尽到了一个孝子该尽的本分,身为人子,他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可如今看来,自己尽错了孝心,从一开始就大错大错了。
“当初太后执意要去君山,我不是不觉得奇怪,可是后来太后抬出了纯宜妹妹,说要去君山为其祈福。纯宜,她明明有三个孩子,为何她心中从未有我和阿璟?既如此,那我何苦留住她?于是,我便允准了她的要求。其实仔细想来,纯宜已经去了那么久,便是心存哀悼之念,为何时隔这么久才行动?”
只是那时,他心头梗着一股气,这些不对都被忽略了过去。
“九安,你可记得已故的淑妃?”
这是明棠第一次在宗政衡面前提起自己的阿姐。
她掩藏在被子下的那只手,要努力攥紧,才能让自己面上的神情和另一只手的力度不发生任何改变。
“淑妃?”
宗政衡的神情一时有些怔愣。
“是,宝镜是之前伺候淑妃的宫女。之前,我对后宫诸多人不了解,也常让宝镜给我讲讲后宫之前的事,宝镜对我愈发信任,偶尔也会讲一些曾经宫里的隐晦之事。淑妃曾掌管宫务近两年,那时,君山的一应奴仆安排和物什供应,都是由淑妃来负责的,九安可还记得?”
如今,明棠和宗政衡之间的关系经过刺杀一事愈发亲密,私下也不再自称朕或是臣妾,反倒更像是寻常人家夫妻一般互称小字。
“记得。”
那时,自己已然察觉皇后的心狠手辣,为了削弱皇后手中的势力,便抬了家世门楣更为出众的淑妃来同其打擂台。
“宝镜同我说,淑妃负责君山事宜不过几月,便发现了不对。”
明棠直直看向宗政衡,说出自己刚刚从宝镜那儿问到的当年不对劲的地方。
“君山伺候的人,似乎折损得太快了些。能跟着去君山伺候的,自然都是宫里得力的老人儿,可是太后娘娘两月间,竟是换了两位宫婢,两位内侍。报的,全部都是病逝。”
看起来不过四个人而已,可宣瑶立刻察觉了不对。
宣瑶让宝镜去六局取来了君山随侍的伺候宫人名册,发现短短一年多时间以来,竟然已经更换了几十人。
有报了病故的,有说做事不仔细被责打后一病不起的。
总之,就是要求宫里给拨新的伺候的人来。
宫里伺候的人,一向都是仔细挑选过的,身体康健不说,办事也都是机灵的。
怎么去了君山,便一下子病的病,做事不当心的不当心。
宝镜说,当时阿姐去信了君山,询问君山的内侍总管其中情况内由。
毕竟,宫人的命也是命,频繁更换宫人,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才是。
结果,信送到了君山,却得了太后一顿申斥。
阿姐当时正好查出了有孕,思量再三,觉得君山这里头的事绝对有猫腻,只是她怀着身孕也不便再查,便将这部分宫务还给了皇后。
只是,她还是心上记挂此事,让宣家在君山的人手暗中查探一二。
只是,直到阿姐难产而死,君山那边都未曾传来更多的消息。
宝镜之前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这些人的失踪当真和那位假太后有关,那阿姐和这个假太后的仇怨,可就有了来头了。
司天监的预言,足以将阿姐推上风口浪尖。
而且,那和贤妃一般的来自沈遇之手的方子。
不,如今该叫谢婕妤。
到底是谢婕妤早就投靠了这个假太后,还是这个假太后利用了谢婕妤?
宗政衡听完明棠的话,神色也一下严峻起来。
君山宫人折损的事,六年了,他居然从未听过只字片语。
是谁,瞒下了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