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秋猎，是大晟祖制，昭示着国朝未忘当年弓马骑射平天下的功绩。虽然如今立朝百余年来，武将日渐凋零，但这祖制还是不能忘的。
除了必定要跟着同去的太后，后宫诸人里，宗政衡点了明棠、瑾妃、常妃，柔淑容四人随行。
而皇子公主那里，只带了六皇子一人。
柔淑容在这随侍名单之上，还是宗政衡看她因着失子清减不少，故而特意想让其去昌平散散心。
总好过一直闷在这宫中，人也越发沉郁下去。
柔淑容只平静接了旨，没有旁人能够随侍的欢喜，如今她只觉得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三皇子死后，她便彻底茹素了。
不过，想到此次秋猎错综复杂的局势，加上此次明棠也要前去，她还是打起精神让宫人收拾起了行囊。
她还欠着昭贵嫔的恩情呢，此时还不是自己意志消沉的时候。
九月底，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都出发，朝着昌平去了。
路上的行程走了五六日。
一开始，明棠还在自己的马车上看书，可很快德全便笑眯眯来了。
“娘娘，陛下请您过去品茶。伏大人新进献了一种名为冰魄茶的稀罕东西，据说喝下去是凉而不寒，对身子还颇有滋补益处。陛下说，这茶合该就是娘娘来享用。”
虽说已到秋日，可天气还是燥热得很，明棠一直让方苹报的脉象是体内寒凉，故而到了秋日里便不太用冰了。
宗政衡一直担心，也一直寻找凉而不寒的解燥之物。
扶越如今献上的这东西，正对了宗政衡的心思。
明棠从马车下来之时，整支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德全亲自为明棠打着伞，细心挡着阳光。
而太后挥起车帘之时，恰好看到的便是明棠进入宗政衡的金根车时的情景。
她冷笑一声，将车帘放下。
“陛下倒是疼这个昭贵嫔，自己身边的总管派去给她打伞，也不知她当不当得起这福分。”
马车一旁里的女子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太后，吃些果子吧，还有最多两个时辰便快进昌平地界了，最晚明日上午便到了行宫了。这一路奔波，到时候我给您捏捏肩。”
皱眉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俏丽灵动的素净面孔。
正是魏兮若。
如今，该叫她灵恩真人更合适一些了。
原本魏兮若在自己的道观中修行，乐得清闲，可偏偏太后就是要让她随行，还跟陛下说什么，如今自己岁数一日大过一日，不知多久好活，就是想让小辈多在膝下承欢。
话都已经说到了如此份上，加上魏兮若如今的身份也无法再被太后利用生出什么事端，宗政衡最后还是允了，不想闹得太过难看。
魏兮若只能跟在太后身侧侍奉这一路。
这一路上，她可没少听太后发泄对昭贵嫔的不满。
“还是你体贴，可惜了。”
太后拍了拍魏兮若的手，叹了口气道。
魏兮若面上依旧是乖顺的笑意，只是内心却并不同意太后这句话。
若真是遂了太后心意成了这后宫妃嫔。
不得往后的几十年里，日日夜夜都要如同这般小心谨慎伺候着她。
这与坐大牢相比有什么分别？
魏兮若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知道，太后心中有些不满，明明当时回宫之时陛下给了她金根车的体面，她犹嫌不够，只觉这次的马车不比之前的气派。
六局给她这位太后的马车，自然是舒适又气派的，可她却偏偏要同回宫那日比。
她为何不想想，圣上给她如此体面，回宫那日她是如何让陛下下不来台的？
况且，金根车本就是帝王驾辇，她用过一次彰显尊贵已经足够，难道还想彻底比肩陛下吗？
贪心不足蛇吞象。
金根车内。
明棠轻啄一口冰魄茶，不由感叹出声，“这茶倒是有趣，入口凉意岑岑，可入腹却是暖的，而且茶味在这凉意之下，更有一番雅致风味了。”
宗政衡大笑，“朕就知道你会喜欢。也是难为扶越，如此稀罕少见的东西也能让他寻来。”
明棠放下茶盏，敛眉低笑道，“扶大人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得陛下信重，年纪轻轻便身处高位，自然也是对陛下用心至极。这般稀罕的东西，不在名贵，而在用心，臣妾也是沾了陛下的光了。”
宗政衡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这话，怎么一股子醋味了？”
只是，他到底受用明棠如此亲昵的姿态，沉吟了下，宗政衡开口道。
“昭昭，此次秋猎，你应当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明棠脸上的笑意微僵，而后垂首道，“臣妾明白。”
宗政衡叹了口气。
“立后一事，非朕本愿，但宗亲王族，朝臣百姓都在看着。虞氏不贤，他们期盼能够有一位贤德的新后，肃清后宫。他们未曾强逼，但朕不得不为。”
明棠未曾抬头，只低声道，“臣妾明白，立后一事，非是家事，而是国事。陛下也有许多无可奈何，家事国事，又哪里真的能随心所欲呢。”
她这般懂事，却让宗政衡越发心疼。
捏住明棠小巧的下巴，宗政衡强行让明棠抬起了脸。
果然，眼中已经氤氲了一片泪水。
似乎不想被看到这副模样，明棠有些窘迫地想要转头。
可宗政衡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就是这样，昭昭，你不开心不高兴，你可以说出来，哭出来。你说过，朕是你的家人，那在家人面前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你的不开心，不高兴，朕都希望看见。你不必像其他妃子那般装出大度贤惠的模样，你爱谁，你恨谁，你都可以说出来。”
看着明棠泪眼盈盈望着他，宗政衡只觉心都塌了一边。
“不能给你后位，让你名正言顺站在朕的身边，是朕的无能。可是昭昭，即便有了新后，这后宫中也不会有任何人压在你的头上。”
他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放到了明棠的手中。
“这是九龙佩，是先帝传给朕的，它不光代表朕，更代表先帝，这天下除了玉玺，不会再有贵重过此的物件。朕便将它给你，日后朕不在跟前的时候，若是有谁欺辱你，你便拿出来，没人敢再为难你。”
九龙佩？
明棠怔愣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