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七月的天气依旧是万里无云霞,阳光洒大地,热风乎乎水气腾,蒸笼里面洗热澡,除了太阳大,就是热热热。
这时候的猫烨,多希望下场不期而遇的大雨,浇一浇他全身的热气,也散一散他心头的躁火。
记得来的时候,心情那叫一个爽快,裹着大衣不嫌热,现在,光着身子都嫌热,简直像掉进了火山热海。
可恶的安定,十足霸道的安老爷,人老心思多,太极打得真够溜的,外柔内刚,堪称无敌。
再一次,猫烨体会到了老师傅的精髓,一坑还比一坑深。
深不见底。
当时他就火了,为毛这些损失要算在他的头上?
安老爷一招太极推手打了回来,绝对完美。
“殓房就你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公职人员,你不赔谁赔?当然,如果你能让作祟的妖孽伏法,让它们来赔也行。”
行你大爷!
猫烨咬紧铁牙,荒灵是人吗?
咋赔?
屠娘和猴子早已挫骨扬灰,就剩一堆渣,唯一带活气的......
小野奴,大黄!
可对方是条狗,几千银币没有,几千狗毛绰绰有余,问题是,狗毛谁要?
唉......
猫烨低头打声哀叹,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何况几千银币乎?
要不,找大黄理论一下,又或是,找小耗儿做点买卖?
希望老鼠洞够大,存货够多......
猫烨顶着烈日无精打采的走在街道上,须臾,狂风四起,天边乌云滚滚来,轰隆一声吼,豆大的雨点打打打。
挺好,想啥来啥。
转眼,猫烨变成了落汤鸡,里外一身湿哒哒。
是凉快了不少,但心中的燥火非但没有减少,相反,更燥更火了。
看来,下雨也不能解决他心情的郁闷,只会徒增烦恼。
雨,越下越大,雾水蒙蒙,势如飞瀑。
猫烨坐在屋檐下方,呆呆的看着烟雨幽兰,一看就看了一整天。
晚间时分,雨势渐弱,但稀稀拉拉始终不见停,猫烨饿了,正打算出门捞口吃食,不料警卫小二却捎来了食物。
食物很简单,几个大洋芋,外加一盘小葱拌豆腐。
小葱拌豆腐......
猫烨瘪瘪嘴,安老爷是让他把账算清楚,一清二白。
至于大洋芋......
猫烨明白了,如果不能一清二白,那就去山沟沟种洋芋。
清闲的小日子要到头咯......
留下一个大洋芋,猫烨稀里哗啦吃光了食物,葱白都不剩。
借着夜晚的黑,雨水的凉,猫烨出了门,走之前他检查了一下屋中的秘密储藏室,被褥衣物安然无恙,最后把堵洞的破柜再次放好,这才安心的出了门。
那位练体操的张老汉没有出现在熟悉的街道上,也许是因为烦人的雨天,也许是要照料花婶,没空忙生意。
猫烨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小东街十字巷,瓦檐下一蹲,点了根老刀,烟雾融入雨雾,青烟细雨,倒也有一番别致的景色。
守了整整一个晚上,耗儿也没出洞,猫烨有些纳闷,难道红眼耗儿跟张老汉一样,出门要看天气?
或者,有母耗子需要照顾?
今晚的买卖算是落汤了......
早晨的天气还算不错,尽管阴霾,却无落雨,就是晨风些许凉意浓,吹在身上冷嗖嗖。
回家的路上,报童白眼点点,噘着嘴撒着丫子的嫌弃,小摊上的老板们也没有了以往热情的笑脸。
不赊账,不挂账,付现钱。
日子不要这么糟心。
家里也不安宁,尽管没有出现小二黑和大黄的影子,但破柜上的爪痕却十分显眼,还有柜角下的几滩液体。
大的那滩份量十足,尽管臊气但味道不浓,应该是小二黑的记号,至于小的那滩,寥寥几滴滴,看似不多,却腥臭冲鼻。
不用说,绝对是大黄的杰作,看来这家伙也把猫宅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眼不见心不烦,猫烨抱出被褥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可依旧是雨天,似乎老天爷格外倾听了他昨日盼雨的心声,大大方方的下了个痛快。
警员小二又来了,脸色比昨晚难看,捎来的食物也变少了,就几个大洋芋。
猫烨的脸色也不好看,明明给了三天的期限,这才第二天就开始甩脸子,这不是催债,是催命!
“猫小子,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百姓,咱能披肝沥胆浑不怕,如果人人像你这样,躲避怕事,宁可做缩头乌龟也不愿尽一份绵薄之力,家园何以是家园?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别让我看不起你!”
一通训斥,警卫挂着“我是爷们我光荣,你是娘们你可耻”的奕奕神采,不怕雨淋不怕湿鞋,咣咣着大步昂首离去。
猫烨眼角一抽,可恶的小二,站着说话不腰疼,招你惹你了?
诶?
我的大洋芋......
看着手里捏碎的大洋芋,猫烨的心情简直不要太糟,晚饭少一个洋芋。
......
雨帘檐下,猫烨看着角落里的老鼠洞,人愁心更愁。
蹲了半个晚上的时间,红眼耗儿依旧没有出洞的迹象,即便他把捏碎的洋芋堆在了老鼠洞外,甚至还往洞里丢了一些,可对方却像入了定似的,不理不睬,不想不念。
猫烨摩挲着下巴,要不挖了老鼠洞再掀了老鼠窝?
不行,买卖不在仁义在,自己真要这么做的话,岂不成了黑心肝的奸商,比土匪还土匪。
猫家人可以偷奸耍滑,可以厚皮厚脸,但必须重情重义,昧着良心做事,要不得。
接着等吧......
猫烨点燃了纸烟,看着雨雾听着雨声,思绪纷乱,解不开,理还愁。
明天就到了约定的期限,自己该如何答复?
安老爷的这盘棋下得真够精明,里外都是套,答应的话,入宫肯定是免不了的,太监也有可能,不答应的话,几千银币咋还?
别说卖血卖身,就是卖了心肝脾肺肾也不够。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几千银币可以把爷们硬气的铁骨碾成渣。
负债累累,债台高筑,日子不要这么苦。
压了压苦悲的情绪,猫烨细细盘算了起来......
他是个有手艺在身的匠人,尽管做出的瓦猫从外观上来看有些不尽人意,但终归继承着猫家世世代代的精髓,神韵内敛,比那些光靠鲜亮外表蒙人的瓦猫强多了。
一个瓦猫少说可以卖十个银币,遇到油水足又懂行的买主,一两百也能卖,如果能在短期内找到一些好的买主,几千银币,毛毛雨而已......
晃了晃头,猫烨打消了脑中的无稽之谈。
楚城这地方,有钱人是不少,懂行的有几个?
关键是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精,即便买主大方随和,但买主的婆娘呢?
前车之鉴,到这会儿他还心有余悸。
何况,瓦猫是那么好做的吗?
纯手工的制作工艺,从下料、沤泥、塑形、烧制等,哪一样不耗费匠人的精力和心血?
更不用说猫家的祖传手艺中还有一个特殊的工艺环节,正是因为这个特殊的环节,才使得猫家的瓦猫独树一帜、独傲群雄。
看来,靠手艺还债这条路恐怕行不通,起码短时间内是不可行的。
猫烨闷闷的抽了口烟,除了手艺之外,唯一值钱的就只有那座老宅......
要不,卖了变现?
也不行,先不说臭老头的棺材板会不会掀,列祖列宗会不会托梦问候,自己住哪?
风餐露宿、浪迹街头的日子,想想都觉得苦悲,明明是个热爱生活的大好青年,却活生生把自己完美的塑造成了街头大侠,天当被地当床,百家饭菜吃在嘴......
再说了,老宅的地段是不错,但也不值那么多钱,杯水车薪,这就是现实。
“可恶的安定,可恶的臭老头!”
蒙蒙细雨中,寂冷旮旯里,响起了猫烨惆怅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