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王嘴角含笑接过筷子。
他先夹了一箸清炒豆芽放在嘴里。
有些意外，旭王顿了顿。
这个味道，是不是忘了放盐？
然而他只是略微停顿了下，小鱼儿大病初愈，身体还不太好，有点小失误没什么。
他又夹了一片葱香鱼片。
嗯……似乎又太咸了。
旭王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被腌干了。
他不着痕迹地想找水喝，然而丫鬟们都退出去了，只有陶慕语陪在旁边。
旭王不想陶慕语察觉，用眼睛扫了扫，没有发现茶壶的身影，只得作罢。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莲藕花生汤。
然而一口喝下去，却有些苦涩。
莲藕和花生应该是熬糊了，味道并不太好。
旭王细看，甚至发现有黑色的糊渣飘在汤面上。
他微微皱了下眉。
陶慕语一直在观察着旭王的表情，见吃到第三道菜时，旭王终于露出不悦的神色。
她平静地开口：“记得与王爷您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青鱼小厨。”
当时晁溪正在为难她，却被闻名而来的旭王搅了局。
“我记得当时王爷夸我做菜好吃，不久后又邀我上王府做菜。王爷……大概是那时候觉得我人还不错吧？”
旭王听出了陶慕语话里有话，他放下筷子，静静地不动。
“王爷对我的好印象，源于一桌好菜。”
“我们之间的交集，似乎也次次都与菜有关。”
“可现在，我做了这么一桌子难吃的菜，王爷吃到嘴里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早闻王爷特别精于美食之道，爱惜食物之甚。我在旭王府厨房，占尽地利，用着最新鲜的食材，却做出了最难吃的食物，王爷您一定觉得我面目可憎吧？”
旭王垂在一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他已经听懂了陶慕语的意思。
他不发一言，陶慕语却还在说。
“王爷想娶我为妻，究竟是因为我能做一手好菜，还是真的喜欢我？我想王爷恐怕都分不清楚。”
“您瞧，如今我做不出好菜来了，王爷还喜欢我吗？”
她对上旭王平静的眸子。
旭王什么都没说，只隐隐发红的眼眶，叫人觉得心颤。
陶慕语心里一惊，她不想过多探究，忙垂下眼眸。
她要继续说完：“这些天，我思来想去，终于明白。我想，王爷喜欢我，是因为吃到了我做的菜，您真正爱的不过我的一双巧手。倘若我做不出好菜来，只怕王爷也不会再喜欢我。”
“这并不是真正的爱，不过算是爱屋及乌。而我，只是沾了美食佳肴的光，偶然得到了王爷的垂青。这种感觉，只要我做不出美味的那一天，便会消散。”
陶慕语说到这里，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旭王脚边。
旭王一惊，正要伸手去扶。
稍稍有动作后，他又僵住。
心里默默叹一口气，旭王收回了动作。
却听陶慕语说：“王爷，成亲是一辈子的事。选择与一个人结合，这个人势必是你打心底想爱护，想与之厮守一生的人。”
“好厨子有许多，王爷并不需要娶一个厨子放在身边。王爷青年才俊，天下仰慕您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只要王爷愿意，很多优秀的女子都愿意嫁给您。”
“我承认，我与阿青已有婚约，早在有婚约之前，我就已经确定这辈子只喜欢他，只想嫁给他。”
“王爷对我，对阿青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王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可终身大事不是儿戏，我必须告诉王爷我的想法，也希望王爷您认清自己的心。”
“您这样的天之骄子，实在没必要娶一个心里没有您的人放在身边。何况，我身份低微，形容粗鄙，实在无法与您相配。”
旭王不动如山，就这样默默听着她的话。
直到这一句，他才否认：“不，你不要妄自菲薄。”
陶慕语愣了一下。
本来想好的许多话，因为这一句被打断。
她只好沉默。
良久，旭王轻轻叹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与你相比，我好像真的更喜欢你做的菜。”
他低垂着头，看着陶慕语洁白的额头和纤巧的小巴，依依不舍。
却说着违心的话：“现在这么看来，你似乎就跟普通的厨娘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自嘲地摇摇头：“我这个人啊，风流惯了。还好你及时提醒我，否则真等我成了亲，岂不是要错失天下美人？”
旭王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案几上，替自己到了一杯茶。
茶杯握在手里，他背对着陶慕语：“你如今手艺退步的真是厉害，回去吧，这么难吃的菜我也没什么兴趣了。”
陶慕语闻言，本该感到欣喜，不知为何，心底却无比沉重。
她抬头看向旭王，却见他握着茶杯不肯回头，也不再看她一眼。
她只好轻轻磕一个头，对他说：“王爷，那我今日就出府去了。”
“嗯。”旭王冷淡回答。
直到听见陶慕语的脚步声渐远，他才轻轻叹到：“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祝你幸福，小鱼儿。”
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喉咙中全是苦涩。
……
凤卢青戴着斗笠，披好了蓑衣，整装待发。
凤爷爷站在台阶上轻轻咳嗽两声：“又要出去？”
凤卢青回过头：“爷爷，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
他将马鞭交给小厮，上前去扶凤爷爷：“小心地滑。”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凤老太爷全部看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的孙子对陶慕语的一往情深，也明白陶慕语的良苦用心。
然而，旭王救了凤卢青以及通定王府一脉，他也无法对旭王有半句怨言。
凤爷爷满脸愁容，问凤卢青：“王爷，还是不肯放人？”
凤卢青摇摇头，却又很快振作：“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凤老太爷欲言又止。
他不想打击自己的孙儿，却又明白，旭王那样的身份，肯为小鱼儿付出那么多，一定也是喜欢的紧。
他甚至都不顾她的身份想要娶她做王妃，又怎会肯放手。
凤卢青这么一趟一趟地跑，只是无用功罢了。
伤身、伤神、伤心！
心疼自己孙子，凤老太爷思虑再三，还是劝道：“你与那孩子实在没缘分，或者，就放弃吧。”
凤卢青倏地面色一变。
他没有说话，却坚定地摇头。
凤老太爷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