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富豪通常有三大来源,其一草根崛起白手起家一类,多集中竞争性产业,市场化也最彻底。其二是在企业体制步步升迁取得高位,后来透过机构改制,成为股份制企业的实际掌控人。最后一种则是红色家族,拥有深厚的政治资本,容易获得社会资源,多从事需审批的贸易、基础、能源等政策扶植的特殊产业,房地产行业亦为红色家族所锺情,政治背景带来的先机与优势,就是一种不公平,是否潜藏利益输送情形,垄断大众财富机会,更是各界所关心的。发达国家因市场经济机制完备,商人财富要传三代十分罕见,须先通过激烈竞争,亚洲国家由于商人与政治人物的普遍关联,家族传承较为久远,像是南韩的三星或倭国的三菱,以及我们这边的商业家族也属此类。但这种发展模式,离不开政治势力的扶持,若介入政治过深,容易延伸出各种不当利益输送问题,号称新时代首相的鸠山,便以铲除政商铁三角为个人使命,但最终也落得个当众下跪谢罪落幕。”梁栋侃侃而谈道。
首长忍不住露出微笑:“你还研究过鸠山由纪夫,这么说你当众下跪也是在效仿鸠山喽?不过鸠山下跪跟经济可没什么关系,他是在南韩,参观了曾经关押朝鲜抗日义士的“西大门刑务所”博物馆时,在追悼碑前下跪祷告的。”
“如果让你主持一个工作组,专门整饬燕京各大家族的问题,你会怎么做?”首长突然提出了一个假设。
梁栋连连摆手道:“不合适,不合适!我是何家女婿,让我主持这样的一个工作组,等于让我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
“你倒实诚,不过我也只是做个假设嘛,你也不妨说说看吧。”首长笑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的观点还是那八个字——限制为主,打压为辅。我感觉家国情怀这个东西,好像也可以传承。这些红色子弟的先辈们,为了革命,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一身正气,一心为国,教育后辈时,肯定也会把这些精神传承下来。假如我们国家遭受了外部挑衅,我觉得这些红色家族子弟,肯定要比一般人更可靠一些。改革开放这些年,红色家族子弟依仗着深厚的背景,的确做了许多有些过线的事,垄断了相当一部分重要行业,被有些人形容为趴在我们国家经济大船上的吸血鬼,但是,我个人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看他们能不能认清形势,迷途知返。如果还有人执迷不悟,在采取强硬措施也不迟。”梁栋已经没有了初时的紧张,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
“你这么说也没错,但你忽略了一个因素,那就是人性。自私是人的本性,贪婪是更是世家子弟的通病。想要他们吐出到嘴的利益,比登天还难。算了,不说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首长向梁栋下了逐客令。
“首长再见。”
梁栋没有任何留恋,站起来,告了个别,见首长朝他摆了摆手,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不知什么时候,王庚寅出现在了小院儿里,看到梁栋,朝他招了招手。
“感觉如何?”王庚寅问了看似突兀,又完全在情理之中的问题。
“刚开始有些紧张,后来就放开了。首长一点架子都没有,比我们地方那些小领导还平易近人。”梁栋回答道。
“见到我,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王庚寅又问。
梁栋的确有一肚子的问题,可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干脆摇摇头:“没什么好问的。”
“你和首长谈了十一分半,在这十一分半的时间里,你们就没有谈一些实际的问题?”
“首长就是问了我一些与我有关的问题,别的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吧。”
王庚寅乐了:“梁栋,你小子知道全国有多少人盼着首长接见吗?你知道通常能走进这个小院的都是什么人吗?我告诉你,就连那些书记、省长,要是能进这个小院一趟,都会激动半天,你倒好,竟然跟没事儿人一样。”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我就是一个县委书记,而且还是即将面临免职的县委书记,跟首长这里隔着这么多级呢,首长怎么会为我这么一个小角色操心?我个人认为,首长之所以叫我来,大概是是因为我上了内参,以及我何家女婿的这个身份吧。”
王庚寅指了指梁栋:“臭小子,有些话要是明说了,就没意思了,全靠你自己回去领悟。我守在这里等你,就是要告诫你几句话:今日之事,出了这个院子,你就给我烂在心里,不许跟任何人提起,首长跟你说过的话也一样,不许向外透露一个字!听明白了吗?”
梁栋郑重承诺道:“明白!”
“好!”王庚寅道,“还记得来时的路吗?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那辆车还在那儿等着你。”
王庚寅说完,转身进了首长那个房间。
梁栋没在小院停留,按照王庚寅的吩咐,原路返回。
穿过七道门门后,果然看到那辆红旗还停在那里。
那个中年男人就站在车旁,这一次他连话都没说,直接朝梁栋努努嘴。
梁栋会意,自己钻进了车的后排。
汽车停在天坛医院门口,梁栋见人家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就直接下了车。
……
首长房间里。
王庚寅推门而入后,笑着问首长:“首长,我的眼光怎么样?”
首长放下笔,抬起头:“心性不错,品性也不错,就是磨炼还不够。”
“那就继续磨炼磨炼?”
“磨炼可以,但也要注意个度,不要磨灭了他身上的棱角和血性,正是这些年轻人身体里最稀松平常的东西,在我们的体制里,由于太过稀少,才更加显得尤为珍贵。”
“在老百姓的眼中,我们的官员都是‘官官相护’,在我们的体制里,最讲究的也是一团和气。官做得越大,好像就越没了脾气,连讲个话都是统一模式、统一语气、统一表情,也难怪有人说我们的官员越来越脸谱化。我欣赏梁栋,最欣赏的也是他身上的那股子执拗劲儿,那股子狠劲儿,那股子不服输的精神。他还在当乡长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装着了一个县,瞅准了的事儿,也是全力以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后来,他愣是凭着一己之力,在淮州,把全国闻名的太太炒房团打得丢盔弃甲,在槐安,把跟他妻子娘家沾亲带故的槐安何家,连根拔起,根本不留一点情面。现在,面对几大家族的联合打压,以及何家、苏家的无情抛弃,他还能泰然自若地待在燕京,为他老父亲治病,见老首长你,他心里肯定跟明镜似的,可他愣是没有一句求人的话……所以,我还是觉得这小子有点儿意思。那下一步,就给岭西那边施加一些压力,让他们保住这小子县委书记的位置,然后把这小子晾一段儿时间,看看他的反应。”王庚寅建议道。
“好吧,就这么安排,一切等过完年后再说。”老首长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