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看似在问郭冉冉,其实更多的是在反问自己。
他来当这个县长,从来就没想过为自己谋什么福利。
家里有何叶,钱不用他操心。
何叶给他的卡里面,上次被何蕤打劫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何叶转入了两百多万。
钱这方面,不管梁栋怎么花,何叶从来都不会过问。
反正他又花不完。
梁栋在农村长大,他父亲是个乡村教师,家里条件比普通老百姓要好一些。
所以,他和妹妹梁优都能顺顺利利地把学上完。
而且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他们的成绩一直都领先于其它农村孩子。
要知道,跟他同龄的孩子,家里根本就不把他们的学习当回事,很多孩子都是上着上着就自己不上了。
初中一毕业,农村孩子就面临着第一次的人生抉择。
能上普通高中的只是少数,上不了普通高中的,就只能去上职高或技校。
还有一些中专和3+2什么的,那都是家里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学生才会选择。
家里条件不好,成绩又不咋滴的,就只能出去打工了。
十五六岁的孩子,心智尚未完全成熟,他们又岂能知道,这次抉择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跟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孩子相比,结局基本上都已经注定。
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他们的人生未必过得很精彩。
但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孩子,他们的人生一定不会过得很精彩。
我们身边有很多没受过什么教育,然后突然就逮住一个机遇而暴富起来的人,这些人暴富之后,往往都受不住轻而易举得来的财富。
他们更容易沾染黄赌毒等不良嗜好,更容易抛妻弃子,丧失人伦,结果就是财富来得快,去得更快。
如果要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们对人生就更有规划,知道自己什么阶段该做什么,知道挣来的钱该往哪儿花。
当然,也有一些个例,这个咱们不必钻牛角尖,不做过多讨论。
对梁栋来说,他出身农村,见过太多农村人的疾苦,所以,对农村人就有种天然的同情。
诚然,咱们的农村人有很多陋习,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
尤其是岭西这样的中部人口大省,凭什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就应该守着那片薄地,而享受不到高家经济高速发展的红利?
有砖 家说,地域性贫困是因为那些地区自然条件差、地理位置偏、交通不便、资源贫乏、产业结构单一、基础设施落后、人口素质低下、政府效率低下等等等等,诸多因素。
甚至还有砖 家把地域性贫困归咎于那些地区没搞好计划生育,人口太多……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东南沿海地区人口不多?北上广深人口不多?
岭西省联通全国,试问还有哪里敢说交通比岭西更发达?
前些年,就是因为岭西的穷,岭西人到处被人妖魔化,各种地域黑直指岭西。
这些年虽有改观,但岭西人又穷又土的观念,依然根植于国人心中,岭西籍打工人被歧视的新闻,还是会不时见诸报端。
淮州在整个岭西,相对又是较落后地区。
而槐安又处于淮州下游水平。
要不是还有个造纸厂在那儿撑着,槐安绝对垫底无疑。
而造纸厂才搬过来的时候,因为担心内部消息泄露,一个当地人都没用,他们对当地最主要的贡献,恐怕也就是提供的税收和工人生活必需品的采购了。
刨去造纸厂的影响,槐安老百姓的收入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何冲乡只是搞了个土鸡养殖,再加上跟岭西农大合作的一个示范基地,经济水平就能直接从全县垫底,一跃到全县前列,这也侧面说明了槐安经济差到了何种地步。
生于斯,长于斯,梁栋深爱着这片土地,一如他的父亲母亲。
梁秉森能 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媳妇多有钱?
可是,不管是燕京还是申城,亦或是槐安,梁秉森都不愿意去。
用他的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麻石岭是他的家,待在家里哪怕顿顿吃糠咽菜,他都觉得舒坦自在。
要是让他去了大城市,哪怕顿顿大鱼大肉,他都不习惯。
这种故土难离的情结,梁秉森恐怕也遗传给了儿子梁栋。
所以梁栋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槐安,来当这个县长。
工人街的老百姓,虽不至于说家家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仅仅居住条件这一项,就能说明他们的日子过得是个什么水平。
……
梁栋的问题,郭冉冉给不出答案,她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女,对老百姓的苦楚,没有个具体的概念,所以很难让她共情。
但这并不妨碍她同情老太太这样的,明显生活很清苦的人家。
“领导,整条工人街,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麻纺厂和萤石厂破产后,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有些门路的工人也都搬离了这里。剩下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是实在没有什么出路的贫困家庭。”郭冉冉说着,指向不远处一家改建的红砖平房,“当然,还有一些人,就像那一家,他们在这一片属于比较有实力的家庭。他们能够把房子推倒重建,至少说明他们家里条件尚可,而且还很有些背景。据说,以前要在这一片搞改造的时候,就数他们这些人蹦得最欢,个个都狮子大开口,吓跑了有意向的开发商,也劝退了政府。”
积重难返!
梁栋脑子里立刻就想到了这个词。
“大娘,如果政府把咱们这一片全部推倒重建,你是愿,还是不愿意?”梁栋问,“大娘,咱们就随便聊聊,你不必紧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老太太缓缓开口道:“真要是有机会,哪个愿意住这样的黑窝窝儿?县长,你是不知道,这还没下雨,雨要稍大一些,我这屋里还得抗洪。有一年,我夜里睡的沉了些,半夜竟然连床都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