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李一鸣是省里的空降干部。
外界传闻他就是来槐安县镀金,干个一两年就回省里了。
十一黄金周之后,李一鸣突然要到何冲乡调研。
县委书记要下来,这可是乡里最重要的一项接待活动,没有之一。
温浩和何义盛即便矛盾重重,这个时候也得坐下来,好好商讨接待事宜。
一般情况下,领导下来调研,都会有人提前把行程安排下来,下面要做好相关的准备。
对于下级单位来讲,领导要下来,卫生、接待、交通、保卫等等等等问题,都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要是因为那个细节出了问题,惹到领导不高兴,那就很有可能影响到自己的前途。
所以,迎接领导下来调研,从来都是头等大事。
李一鸣很年轻,刚满三十三岁,就从省委组织部空降到槐安,直接主政一方。
下来调研的随行人员不多,不到十人,乘坐一辆依维柯17座商务车,尚有几个空位。
李一鸣的联络员洪淇早就给乡里打了电话,温浩率领一众乡领导,早早的侯在乡界。
看到依维柯慢慢停下,乡里主要领导按照职位排成一排,站在路边,仿佛一队等待检阅的士兵。
李一鸣下车后,先同温浩寒暄两句,然后在温浩的带领下,依次同乡里领导握手。
握到梁栋时,李一鸣低声说了一句:“好年轻啊!”
温浩连忙说:“梁栋同志是我们乡里今年才提拔起来的,还不满二十六岁。”
李一鸣点点头:“嗯,不错,二十六岁就已经是乡党委委员,步子迈的够快的。”
李一鸣的话让在场几个人有些错愕,不知他到底是褒还是贬。
梁栋微笑道:“李书记莅临指导,正好给我们一个学习的机会。”
李一鸣轻轻一笑,没有说话,继续跟下一个人握手。
梁栋对这个年轻的县委书记有些无感,感觉传闻果真不假,他应该就是下来镀金的。
搞完所谓的迎接仪式,温浩和何义盛上了依维柯,其它人坐着乡里的车跟在后面。
到了乡政府,李一鸣在政府前后院都转了转,无意间看到了停车位上停着的红旗车,就指着那车问温浩:“那辆车是你们乡里的?”
温浩解释道:“李书记,那不是乡里的车,是梁委员的私家车。”
“私家车?梁委员家里是干什么的?”李一鸣又问。
温浩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实话实说道:“梁委员家就是咱们槐安的,他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在家务农。”
“嗯?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买得起这车?”李一鸣疑问道。
“这车不就是一辆红旗吗?”温浩不解地反问道。
“呵呵,温书记知道这红旗多少钱吗?将近一百五十万!”李一鸣指着那辆车,掷地有声道。
温浩先是一惊,随之,作恍然大悟状,点头道:“我说呢,一直都觉得这车看起来不普通,原来这么贵!”
旁边的何义盛对梁栋知根知底,虽然不怎么喜欢他,但毕竟都是亲戚,就开口解释道:“李书记,是这样,梁委员家里虽然是农村的,但他上半年结婚了,那车应该是女方的陪嫁。”
李一鸣点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按照行程安排,李一鸣考察的第一个项目是何冲乡的党建情况,他和随行人员先是检查了党建档案,然后在党员活动室,开了一个小范围的党员会。
会上,李一鸣脱稿就党建工作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省里下来的干部,政策水平还是有的,讲话水平也十分出彩。
务完虚,又开始务实。
白露早,霜降晚,寒露种麦正当时。
李一鸣来调研,正好赶上秋播。
槐安这个地方,地处我国的南北地理分界线,是全国少有的既种小麦又种水稻的地区。
既然是考察秋播情况,那就要深入田间地头,偏远的几个村,路况不好,就没有安排,安排的都是乡政府周边的几个村。
李一鸣虽然不懂得种地,但这并不妨碍他询问一些符合其身份的问题。
“何冲乡一共有多少人?”
“一万四千六百一十五人。”温浩昨天才突击温习的数据,张口就答了出来。
“一共有多少耕地?”
“全乡一共有水田六千七百亩,耕地两万五千四百五十三亩,人均耕地面积大概在二点二亩左右。”
温浩回答的很流利,回答完还自得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何义盛。
“去年何冲乡小麦亩产平均有多少?”
这个问题有些超纲,不在温浩的备考范围之内,他有些懵圈,就看了看旁边的几位同僚。
何义盛很少在乡里,对这些数据就更别提了。
没人答得上来,现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是428.6公斤。”梁栋见几位领导冷了场,就自告奋勇地回答道。
李一鸣看了看身旁的联络员洪淇,洪淇手里捧着何冲乡去年的报表,查到那个数据后,反馈给他一个眼神。
“何冲乡去年农业补贴一共多少钱?”
“三百八十五点八万元。”
“……”
李一鸣连续问了七八个问题,梁栋都一一答上。
问完这些问题,李一鸣停住脚步,玩味地看着何冲乡几位主官。
梁栋的回答就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帮乡领导挡下了一时之尴尬,另一方面,又有越俎代庖只嫌。
风头全让你一个人出了,书记乡长的面子往哪儿搁?
难道整个何冲乡就你梁栋一个人优秀,其它全是饭桶?
李一鸣的凝视,让温浩和何义盛没有一丝被重视的喜悦,俩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咒骂起了梁栋。
“梁栋同志不错,小伙子前途无量!”
李一鸣虽然比梁栋也就大了七八岁,说话的语气却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表扬。
他是县委书记,这样也无可厚非,但他这一表扬,等于把无形的巴掌分别抽在温、何二人脸上,让俩人心中更加嫉恨起梁栋了。
梁栋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唐突了,随后的调研,就只是跟在队伍后面,再不敢随便发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