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飞扬,带起阵阵清风。
“碰!”的一声巨响。
是血肉炸开的声音。
祁浔烨呆呆地站在阁楼窗口,看着下面的血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血色像地狱的彼岸花一般在他眼中蔓延,慢慢地……将他全身笼罩!
“啊啊啊啊!跳楼了!”
“夫人跳楼了!!来人啊!!”
“……”
下人的尖叫声尖锐刺耳,可他却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只觉得整个人都已经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那跳楼的仿佛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
从记事起,他就一直住在那高耸的阁楼上。
下人们对他避之不及,亲人们对他鄙夷不屑,就连他的亲生母亲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悔恨。
他不懂,为什么他的亲人和电视里的不一样?
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叫爸爸的时候,爸爸的会表情那么的厌恶。
这个疑惑直到他上学后才得以解答。
原来他的‘父亲’不是父亲,而是哥哥,他的妈妈表面上的爸爸的妻子,其实也是爷爷的妻子。
虽然他当时不能理解这些关系,但已经学会了不再喊‘爸爸’这两个字。
这仿佛已经成了家里的禁忌……不,是他一个人的禁忌。
那天放学,他清晰地听见了弟弟叫‘爸爸’,爸爸不仅没有惩罚他,反而很是高兴。
小小的祁浔烨眼中充满的疑惑,他不知道他和弟弟有哪里不同,但为了爸爸能朝自己笑一笑,他开始模仿。
模仿弟弟的一举一动,想要像弟弟一样获得爸爸的喜爱。
但他的这个行为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反而被关在阁楼上一个晚上。
七岁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只是在静静地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碰!”祁浔烨小小的身子摔落在花园的泥潭里。
他的弟弟嚣张地唾道,“你烦死了!不要学我!”
“为什么?”他问,眼神里满是茫然。
好像是在问为什么不能学他,又好像是在问为什么家里人都不喜欢他。
“因为你是个怪物!怪物怎么能学我呢,我可是祁家的大少爷!”小孩理直气壮,明明只有六岁,说出来的话语却带上了世俗的势利。
“……怪物。”小祁浔烨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像蒲扇一般颤了颤,将他眼中的情绪完全挡住。
“对!你就是个怪物哈哈哈哈,我妈妈说了!你还是个讨人厌的怪物!”
孩子的笑声本该是童真的,但此刻听在小祁浔烨的耳朵里,却充满了恶意。
半响,等‘弟弟’笑够之后,他才缓慢抬头,语速缓慢却无比清晰,
“可是……他们说你是私生子,你没有妈妈的。”
他听下人说过,弟弟回家之后就不能提‘妈妈’了,和他不能提‘爸爸’一样。
他以为是一样,现在看来,却是不一样。
弟弟还是有妈妈,而且他的妈妈对他很好……
小祁浔烨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回到自己的小阁楼里,身后的叫骂声他仿佛听不见了一般,彻底将自己隔绝在世界外。
……
后来,长大了一些,他大概理解了自己在家里为什么那么不受待见。
‘父亲’是纯粹的厌恶,母亲是愧恨中带着内疚,爷爷是不想看见他却偶尔会关心;而其他亲人看他的眼神都如同小时候‘弟弟’的说法。
看他像是在看一个惹人厌的怪物。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他了,不会再去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只要抓紧现在有的就好。
虽然阁楼很高也很暗,但每天都有妈妈陪着。
虽然妈妈不怎么说话,也不会跟他玩,但她却一直都陪着他。
不像其他人,不仅会骂他,有时候还会打他。
中学的祁浔烨心里埋了一个愿望,他想快点长大,学很多东西,赚到很多钱,带妈妈离开阁楼,去住大房子。
没有人骂他们、打他们的大房子,是只属于他们的大房子。
有了梦想后,小祁浔烨一直为此努力着,他在学校努力学习,在家里偷偷跟着弟弟蹭课……
他为此付出了他所有能付出的努力,直到——
爷爷去世。
爷爷去世后好像给妈妈留了很珍贵的东西。
因为那个东西,他们不再住阁楼了。
他们提前搬进了大房子,以前对他们非打即骂的亲人对他们也收敛了起来,就连父亲对着他们的态度都有了缓和。
这突然降临的美好并没有让他感到惊喜,反而觉得有些害怕和不安。
他总觉得这些美好幸福会像虚幻的泡沫一般被人打破,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打破泡沫的这个人……
是他的母亲。
……
高中的祁浔烨成绩优异,但他整个人都很阴郁,没有人敢接近他。
这天放学,他照常回到家,看见沙发上像两条肉虫一般交缠的几个人面无表情。
他打开冰箱,拿了点吃的在客厅里旁若无人的吃着。
不远处传来的呻吟声不能影响他分毫。
直到他做完作业下楼喝水时,那几个男人才离开。
他看着全身光裸,满身痕迹的母亲眼中无波无澜。
这种事情,第一次是震惊,第二次是意外……多次之后,便是习以为常了。
而他的母亲也越来越放纵,从一开始会避着他到在他面前寻找刺激,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忽视他这个人了。
他没有理在沙发上喘息的母亲,拿着水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
看着床边微弱的灯光,他眸光微闪,只觉得脏透了。
这个家,这家里的人,包括他自己。
比躲在臭水沟中的老鼠还要肮脏下贱,犹如发脓的伤口,就应该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眼中透着疯狂,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妈妈不是故意的,他想。
是因为爷爷留下来的股份才让她变成了这样。
祁浔烨放下水杯,躺到了床上。
他闭上眼睛思考,若是没了那些股份,带着妈妈回到阁楼上,她是不是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高中的祁浔烨这样天真的想着。
……
那些股份本就是爷爷留给他的,所以在他成年之后很容易就拿了回来。
只是他使了一些小手段,让妈妈以为股份是被父亲给收走了。
那几天,她像疯了一样嘶声力竭,甚至对他都开始动起手来。
“嘶!”
额头上被花瓶砸开的伤口隐隐作痛,他面无表情地擦掉滴落在脸颊上的血迹,看着发疯的母亲静静的想。
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就好了……
妈妈总会变回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事情一直按他的计划进行着。
不出他所料,妈妈并不敢向父亲求证,当底气被收走后,她仿佛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沉默又懦弱的母亲。
他那段时间很欢喜,他不知道别人的妈妈是什么样,但他的妈妈这样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妈妈了。
小时候他想带妈妈离开阁楼去住大房子,可已成年的祁浔烨却觉得,小阁楼或许对他和妈妈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地方了。
……
可惜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那天清晨,空气很好。
花园里的花争相开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他的母亲,他人生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当着他的面,在他的眼前,像一只断翼的飞鸟一般从窗上坠落。
“碰!”的一声。
血肉像花朵一般绽放,像极了黄泉边的彼岸花,绚丽却令人绝望。
祁浔烨呆怔,所有的喧闹声都好像里他愈来愈远。
他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看他的最后一眼。
那带着红血丝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怨恨,仿佛恨不得拉他一起跳下去!
……她在怪他。
他沉默着。母亲在怪他什么呢?
他拿走了她的股份吗?
不,不对,这件事情她不知道。
他想了很久,最终想到了一个被他一直忽略的事实。
他的母亲,并不爱他,甚至不想让他存在。以前的那些陪伴不过是她的迫不得已,也是他自己的臆想。
所以,她在怪的——
是他的出生。
……
“……呵呵~”
低低的笑声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与疯狂。
祁浔烨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捂住的自己的脸,几缕黑色的碎发从他的指缝中露出来。
他抬眸,眼中染满了血腥!
真是够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都是这样!
这样的家族,真是肮脏透了!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放下手,任由那过长的黑发遮挡住自己的眼睛,唇角满满勾起一个薄凉的弧度。
……
六年,他花了六年的时间部署,想要从根上将这个家族彻底摧毁。
他本可以全身而退的,但计划中出了意外,那个本应该是棋子上的人,却让他不忍动了……
因为从小的经历,他对漂亮的女性没什么尊重,认为她们不过是被金钱与欲望支配的奴隶。
而在他经营放荡人设降低族人的防备的时候,那些女性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沉迷金钱与肉欲,和那些不堪入目的野兽有何不同?
不过……
这些野兽中还是有些是能用的,比如不经意地从她丈夫、儿子、父亲身上打探消息。
那段时间甚至还传出了他钟爱豪门贵女的消息。
“嗤!”
他毫无感情地嗤笑一声,看着最新收到的消息,只觉得这些豪门都是一样的,本质上和祁家没什么不同。
刚开始,不过是觉得她是一件好看的玩物,毕竟女人,只要给她足够的利益她就能放弃一切,像他的母亲一样……
可后来却发现她背景雄厚,也是那所谓的豪门。
看着资料上她身边的几个风格迥异却都格外俊美的男子,他眸光微冷。
原来她不是前一种为金钱不择手段的人,而是后一种,沉迷于自己的欲望、他最讨厌的人!
夜深微凉,清冷的月光照耀到他白皙的脸颊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感情的笑意。
她的顾氏还是有点用的,本还想着让谁来担这份风险,既然你自己送上来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电脑的屏幕上将他的容颜清晰地印下来,他那双好看的狐狸眼轻轻一弯,眸中盛满的笑意,像是在看自己的心上人一般,宠溺深情。
对于后一种人,他可太知道怎么应对了。
毕竟……他的亲生母亲就是那样的人……
“呵呵~”
低低的笑声在公寓里蔓延,在这个晚上,显得格外瘆人。
-
将她和她的顾氏设为计划中的一环后,他开始刻意得接近她。
只是她很聪明,从一开始就对带有防备。不像别的贵女盲目自信,觉得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
他并不气馁,聪明的猎物才更有挑战性。只是……
随着接触的时间越长,他却发现她和他一开始想的不一样。
她聪明、强大、看待一切事务都好像跳脱在这个世界外一样,就好像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给他一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感觉,但她在他眼里,是善良的。
没错,是善良。
或许她自己的都不觉得,甚至认为自己是个利己的人。
但在他看来,她有着自己的原则,只要没有触碰到底线她基本不会搭理、更不会报复。
面对向她求助的人,她嫌麻烦,但却会让手下的人去帮助别人。
喜欢金钱,却不会有财富歧视。
即便是一无所有的人,只要她喜欢,都能成为她的朋友,就像她的那几个室友一样。
喜欢美人,却不会用势利或者财富或者权力去强迫。
没错,是美人。
在他的观察下,他发现这个人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限男女。
而且她对女生会更好,对于男生,却像是在集邮一般。
竭尽全力帮助被人解决问题,把人接进别墅,接着就没有然后了。
他有段时间不明白她的想法,但不妨碍他觉得,她是个善良且强大的人。
因为这些发现,他开始动摇了……
-
那次,在古堡中他们是一组,他笑着让她将找到的宝石给他。
毕竟她一直都觉得他别有所图,所以如果她胜利了,下一次不一定会选择他。
但他却一定会选择她。
他就是为了她才来这个节目的,不管最终她会不会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他都想和她多一点时间相处。
现在想来,恐怕在那之前,他便开始喜欢她了吧?
以前的他一直都女人当任务、工具。这还是他第一次……想和一个女生多点时间相处……
她说,“不是想和我约会?在你手上还是在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好似他们之间本就是一体。
他眸光微怔,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深根发芽。
他面色平静,纤长的睫毛却在微微颤抖,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宝石在我手里我一定会选择你,你……会一定选择我吗?”
你会选择我吗?
当我把一切都交到你的手上,你还会选择我吗?
他眸光中带着希冀,但脑海中却浮现出爷爷死后,母亲诱哄他将爷爷留给他的股份管理权交给她时的表情。
他当时以为,交给母亲,他们就可以提前住上大房子,他们母子二人也会过得更好!
但后来,他们确实搬进了大房子,但母亲却抛弃他了。
他这才明白,只有在那个小阁楼里,他才是母亲唯一的依靠,母亲才会对他好。
出了小阁楼,母亲和祁家的其他人一样,都恨不得他永远消失!
祁浔烨眸光微颤,他定定地看着顾清,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没有。
他就这么站着,像个被定住的木桩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好像连时间都停滞了。
“放心,会选你的。”
清甜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却仿佛震在了他的心底!
半响,他才缓慢地反应过来。
她说,会选他的。
她说会选他!
他的眸光渐渐亮起,像天上的星辰,闪亮耀眼!
他眉眼弯弯,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她说会选他。
那一刻,他看着她的脸庞,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知道她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但她和他的母亲不一样。
她说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她也会遵守自己的原则。
他不太记得那天是怎么结束的,他只记得——
那天的月光,非常亮眼。
……
我见到一束光,天黑时还给了月亮。
我知道月亮不是为我而来。
可有那么一刻,月光确实照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