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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突然惊醒的克劳尔看到四周的黑暗时,感觉到了一阵心悸,直到他感受到了从窗户外面吹进来的一阵风。

下雨了,雨势不小,刷啦啦的雨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在深呼吸时闻到了风里夹带的泥土和青草混合着的气息,猛起的心跳这才慢慢正常。

克劳尔如今居住在莱恩别邸自己之前常住的那个房间,新提的要求就是房间窗户外面要移植多移植来几棵树,这样即使被深夜的黑暗所包裹,他也能立刻听到窗外的枝叶被吹动得窸窸窣窣的声响。

克劳尔偏了一下头,哪怕他知道今天只有自己睡在这张床上,他还是把视线投射向另一边。

如果对幻梦感到恐惧,那就多多地去感受细节。梦是无法事无巨细的,唯有真实可以,这是瑞拉为他开出的药方。

这个药方很有效。在这个夜晚醒来的克劳尔就意识到,哪怕是自己在黑暗中这样独处的时候,争先恐后涌入他脑海的不再是之前在勒图斯山中发生的种种。

这些天与瑞拉亲密相处的点点滴滴开始挤占先机,当意识到以后他还可以继续和瑞拉如此生活,而勒图斯山已经是过去时,他就自然而然地冷静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暂时无法入睡,克劳尔索性坐了起来,右手的手指只要轻微活动,被刀贯穿的手心就会被牵连出痛感对他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活动不便的困扰还是让他皱了一下眉。

窗外是大风大雨,这样的天气也不会给瑞拉造成困扰,克劳尔怀疑只要给瑞拉一张床,她就能做到翻个身就睡着。

有时候他还想和瑞拉聊聊天,脑子里刚刚想好该怎么说,可能就沉默了十分钟不到吧,她就已经不应声了,留他在床的另一边哭笑不得。

他还睡不着,就把瑞拉给强行抱过来。她的头发散乱在他的手心里,就像流水一般从他的指缝里往下滑,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身体很温暖。

把她揽入怀抱,她也没有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也许会自动调整一个觉得更舒服的姿势,调整好之后还会轻轻地咂一下嘴,引诱他想起咬在她嘴唇上那种水润又柔软的感觉。

嗯,瑞拉睡得快还是有好处的,会强迫他去减少斟酌“这句话怎么说才合适”的时间,脑子里想到什么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是瑞拉对他提出的希望,她觉得家人之间不应该小心翼翼。

但对克劳尔而言,最需要谨小慎微相处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他已经习惯了在本应最亲密的血亲面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真实想法,这种深入骨髓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直到现在,她不主动留下,他还是不会开口。

但今天他有了进步,克劳尔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他开始回忆晚上其他人都离开后,他上楼去和母亲的交谈。

母亲对于莱恩家族的诅咒并没有更多了解,她只是固执地相信只要杀了现存的圣神信使,莱恩家族就能获得暂时的安全。

他的父亲生性多疑,可能确实只向妻子透露了这一部分,而诅咒的内容具体是什么、整个家族为何会被如此诅咒,并没有细说。

从母亲的言语中,克劳尔意识到,莱恩对圣神信使的追杀已经不是第一次,很可能之前已经成功过。

“圣神信使一旦现世,就想尽办法杀掉这个人”,这句话应该是莱恩家族世代相传的一句话。又因为这个命令和莱恩素来展示在世人眼前的虔诚和信仰过于冲突,所以这个秘密只能局限在家主和他选定的继承人之间。

“如今想来,是我错了,也许我当年确实不该因为一时的仁慈去阻拦你的父亲。”他的母亲今晚最后这样叹息道,“你的父亲总说善良和仁慈是做不了任何事的,它们会造成意想不到的破坏,而最终证明,他是对的,错的是我。”

克劳尔问道:“您认为如果没有我,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吗?”

“难道不是吗?”他的母亲反问道,“你的哥哥不像你,他很听话,也很得你父亲的信任。”

“要是有他在,同你父亲站在一起,那个艾丽薇特不会那么快地攻占下勒图斯山,”她继续说道,“我们所有人只要在山里安心地等待末世结束,之后外面的一切都是莱恩的,是你毁掉了一切。”

“但这不是你的错,孩子,”他的母亲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你和你哥哥是被诅咒戏弄的人,只要你们同时活着就注定要上演这样的结局,犯错的是自认为可以让你们逃脱诅咒的我。”

“我花了这么多年得到了教训,不要心怀侥幸,信使是神的化身,她们的诅咒和神谕无异,是不可违抗的。”克劳尔的母亲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都是血丝,“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很信任你,只要你想,你是一定可以杀了她的。”

“杀掉她吧,克劳尔,这不是为了你自己,这是为了整个莱恩家族可以延续下去。”

“你不需要为此心怀愧疚,”她强调道,“这一切都源于最初的那个圣神信使,是她要选择和莱恩的血脉不死不休,自私地把自己的怨恨投射向无辜的后世,你与那个孩子,也都是被命运牵连的可怜人罢了。”

“我不会做这种事。”克劳尔回答道,“我和瑞拉讨论过这个问题,她说了一句有意思的话,大概是,如果命运是一个已经用两只手掐住了你的脖子的恶徒,你都还可以做很多选择,选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被他就这么掐死,或者用自己的手去重击他的脑袋,掐他的脖子……之类的。”

“在我说了那么多之后,你还是不明白吗,命运是无法违抗的!”莱恩夫人此时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一些起伏,“为你的一时任性付出代价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整个莱恩!”

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次子会在这里反问:“那又怎么样呢?”

克劳尔则注视着母亲的眼睛,看着她露出了迷茫,困惑,甚至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继续说道:“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就警告我不要妄想做他的继承人,要想活下去,就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

“他成功了。我杀死长兄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他手里的什么,而是我想活下去,并且他手上的罪恶让我觉得无法承受。从前是父亲不希望我负担起这个家族的任何东西,如今,是我自己不想负担这个姓氏背后的一切了。”

“这是你想不负担就不负担的吗?”莱恩夫人睁大了眼睛,她似乎无法理解儿子在说什么,“你怎么能——怎么敢背弃赐予你一切的家族血统!”

然后她看到儿子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他说道:“母亲,您忘了您刚刚说过的话吗?我对于莱恩来说,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错误,您就当从今天起,这个漫长的错误终于被纠正了吧。父亲还活着,他仍然是莱恩的家主,我想,他会为自己挑选合适的继承人的,但这个人,一定不会是我。”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看母亲是什么反应,转身离开了。

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克劳尔发现自己其实一阵轻松。

他知道血缘不是可以简单逃离的东西,就像他与瑞拉之间的诅咒不可能会随着他宣布脱离家族就轻易解除,但是终于,这一次不再是他被自己的家拒之门外,而是他为了自己的家,主动关上了那扇门。

是的,他有自己的家了。

克劳尔环顾四周,被点亮的魔矿石灯映照出瑞拉放在房间里的一些东西,她的书,她的笔记,她摆弄的奇特瓶罐,这些都证明她只是暂时的离开,她很快会回来的。

她不想回到这里也没有关系,他们可以收拾好行李,去其他地方住,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他暂时还不想睡觉,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克劳尔开始思考自己现在可以做什么。

克劳尔如今被安排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尽快研究出土元素魔法阵,一个是帮助瑞拉改良那个驱散她睡意的药剂。

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土元素魔法师想过研究魔法阵,倒不是因为这东西难到除斯诺怀特家族之外的人都无法掌握核心的要义,单纯是没有必要的问题。

道理也很简单:大地就是土元素魔法师眼中最优良的防御。

用魔法阵搞防御是吧?我有留在原地画那么复杂又一点儿错都不能出的魔法阵的功夫,我为啥不直接把地往下刨、刨到我的魔法支撑不住头顶上的东西为止?只要我钻得够深够快,谁都拿我没办法。

而莉莉安娜在这件事上的想法比较贪心,她觉得不但要把防御设施往深处挖,还要在上面加一个魔法阵,对于防御来说,做加法不会有坏处。

克劳尔对此没有意见,虽然进展不像克里斯托夫·兰斯洛特那么快,但他也已经有了不少思路,并且有信心得到今天雷元素魔法阵这样的好效果。

他今晚准备摆弄摆弄瑞拉留下来的那些瓶瓶罐罐,她已经教会了他如何使用它们。

只使用左手很不方便,但克劳尔只是想做点儿什么事情打发这个暂时无法入眠的夜晚,所以他还是开始配制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药剂。

瑞拉亟需改良的药剂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莱恩特产的康斐斯,花朵是浅浅的粉红色,作为草药它并不名贵,但对土壤的肥沃程度有很高的要求,所以在天然的条件下难以在米里德以外的地方大量生长。

这种草药还有一个有些萧索凄凉的别称,叫做血泪,因为摘下它后,它根茎里原本透明颜色的黏稠液体会立刻变成红色,看起来很像是血液,所以它也常常出现在流传在米里德的悲伤情歌中。

而能有效延缓睡意的成分,恰好就是这些红色的液体,它们只存在于新鲜摘下的康斐斯根茎中。而瑞拉想从这些液体里再提炼一些可以长期保存、效果也更好的东西。

和瑞拉的思路不同,熟悉这个世界传统草药配制方式的克劳尔认为,通过组合不同的草药以及更换烹煮的方式,可以让这种花朵发挥更佳的效果,他们两个没有试图说服对方,能从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向去尝试是好事。

让克劳尔意识到时间流逝的,是身体开始感觉到了疲惫,他距离完全康复还是有一段距离——虽然治疗师说他腰上的伤已经全好了,并认为他现在应该增加活动,然后他为了向瑞拉证明自己没有留后遗症也花了很多“力气”。

但药剂的配置很难中途停止,所以克劳尔坚持把它做完了,疲倦让他没有留意到自己开始习惯性地使用右手,以及缠住他右手的绷带已经在明显的渗血。

几滴属于他的血无声地滑落入药钵中,与猩红色的康斐斯根茎汁液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