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莉莉安娜和瑞拉还在商讨学校有关的事情时,克劳尔·莱恩正在他的房间鼓捣蝶栖木的粉末。
青年的想法很简单,瑞拉最近因为邦德先生的事情心情比较低落,他想用其他事情让她开心一下。
和那些贵族家庭的继承人不一样——甚至和寻常贵族世家的其他孩子都不一样,莱恩家族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来烦扰到克劳尔。
如今连皇太子都收起了自己的性子、开始坐在皇宫中陪同父亲议事,他克劳尔·莱恩堪称首都第一清闲的贵族子弟。
这种清闲有很多好处,比如让克劳尔可以长久地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只要它们看起来不涉及到莱恩家族的什么核心事务,他都可以使用家里的资源,不管怎么说,莱恩也是王国的四大家族之一,不至于连次子的一点儿体面都不给。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克劳尔甚至是很多贵族子弟羡慕的对象,在这部分人眼中,他享受了莱恩家的富贵荣华,还不必承担任何家族的责任,每天都无所事事,这简直是世上最好的事情了。
在今年的学院剑术大赛后,一些事情发生了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收到了不少和莱恩家族有些关联的领地的邀请。
这些邀请是父兄的试探,还是那些依附着莱恩的领主单纯的在他和兄长间端水维持感情,克劳尔没有去细细分辨。
他如今已经对未来有了一些打算,打心底里不愿意再去搅本家的那摊浑水,他认为自己的这番打算和父亲和哥哥的愿望是一致的,也就不需要刻意地去伪装什么、辩白什么。
青年在魔矿石灯下端详着他做出的“培养基”,当然他并不知道手里的东西叫这么名字,瑞拉含糊地称它为“肉冻”,字句间也并没有对它们上面能长出蝶栖木一般的纹路抱有期望。
“一方面条件太差了,一方面说不好这种……呃东西喜好什么环境。”瑞拉说的话很奇怪,但克劳尔还是一丝不苟地按照她给出的步骤配制出了这些东西。
克劳尔以为瑞拉说的“条件”是指救济院或者学院厨房所使用的肉类品质不好,于是他使用了各种如果被瑞拉知道后会跳起来说他浪费的原料,现在他正在用一碗被高浓度的果酒点燃的火焰炙烤一枚银针。
瑞拉做这些事的时候状态和平时都不一样,克劳尔感觉她在摆弄各种瓶瓶罐罐时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他那天还听伊莲娜·卡尔念叨,说上草药课的瑞拉·格林是最不好惹的,千万不要乱动她的锅,她的表情会像在考虑把做恶作剧的人就地吃掉。
蝶栖木在草药学中的地位很微妙,它被神学认为是圣神赐福人间的象征——只要将一小块拥有复杂花纹的木头或树叶含在嘴中,就能治愈身体的很多疾病,所以,克劳尔很理解瑞拉为什么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但是,没有哪个治疗师会在工作日常开出含有蝶栖木的药方,因为这种东西十分稀少,采药的人遇到全靠运气,能在茂密的丛林里辨认出它来也不容易。
这就造成,平民能接触到的蝶栖木基本都是商人用一些手段伪造出的假货,只能起一点儿心理安慰作用。
而贵族拥有优秀的治疗师和丰富的药材储备,如果一个治疗师冷汗涟涟地下结论说“也许蝶栖木会有用”的时候,那基本就是在宣判死刑了,就算能火速找来真品,可能也就延长病人几天到几个月不等的生命。
不过,克劳尔在沿路向各种草药商人试图收购蝶栖木时,都听闻他们手里的存货已经被大规模的收购走了一次,且收购者向他们许诺之后“你们有多少我要多少”,很多人都猜测那是因为皇宫为了救治皇后使用了大量的蝶栖木,而收购者也就是有皇室背景的皇商。
这给克劳尔带来了不少麻烦,他花了十分高昂的价格才弄到现在手里的这些蝶栖木,具体的价格根本不敢和瑞拉讲。
用针蘸取溶解在水中的蝶栖木粉末,然后把它们按同一个方向涂抹在半透明的肉冻上,这仿佛一种神秘的仪式,克劳尔思考,这些从来没听闻过的手段,是不是圣神用神谕告知瑞拉的。
克劳尔小心翼翼地使用着手里的原料,他手中剩余的蝶栖木粉末已经不多,上一次试图做这个“仪式”时,来送信的一只信鸽因为路途中意外受伤,不小心扑到了他放置粉末的桌子上,导致那一包被他精心研磨、筛选后的粉末所剩无几,所以他今天把所有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以免类似的意外再发生。
做完这些事,青年发现自己的额头居然出了一层薄汗,他习惯性想用嘴去吹灭酒碗里的火,然后想起瑞拉说“这是很危险的行为”,于是他听话地用一块湿手帕盖住了那只碗,等着火焰慢慢熄灭。
“克劳尔少爷。”这时候,他听到门外有仆人在轻轻敲门,“您之前让追查的人,好像有新消息来了。”
青年精神一振,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后,立刻前往了府邸里的鸽房。一只鸽子飞到了他的手臂上,他粗粗阅读了一下来信,脸上露出了笑容,太好了,终于把那些强盗给抓到了。
克劳尔知道,瑞拉不会喜欢贵族的私刑,要公开审判这几个强盗也很容易,只要他们承认自己的罪行,按照法条从重审判就是了,甚至不用他去表达态度,那些负责平民生活秩序的官员稍微打听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哪些人前后关切这件事,就该怎么做。
“最近为我忙碌这些事大家都辛苦了,回来后请给他们应有的赏赐。”克劳尔一边吩咐男仆去转告管家,一边发现角落里有一只鸽子落在稻草堆上面,像是已经死掉一段时间了。
“我来打扫,少爷。”看着克劳尔要去亲手处理的模样,一旁的仆人赶紧走过去,还好小少爷性格一直温和,如果是他哥哥发现下人出了这种纰漏,不知道今天多少人会遭殃。
“鸽舍要勤打扫,它们要是生病了,都是一群一群的死去。”克劳尔提醒道,他原本都打算离开了,但听到过去捡拾鸽子尸体的仆人短促地“咦”了一声。
“有些不太好,少爷。”那个仆人抬起头来说道,“这鸟身上流了臭水,怕是鸟瘟。”
克劳尔眉头一皱,招手示意仆人拿过来看看,于是那个仆人走过来,把手里的鸽子翻了个身,克劳尔闻到了一阵腥臭的味道。
那个仆人说得没有错,鸟儿身上的伤口以一种奇怪的状态膨胀、翻开、显得格外狰狞,而那伤口此刻正因为仆人的摆弄而向外淌着一股股已经色泽不正常的血液。
“给我看看。”克劳尔辨认出了这只鸽子,就是那只因为受伤、不小心扑到了他的蝶栖木粉末上的鸽子。
当时它因为旅途的意外腹部有一道血淋淋划伤,这对信鸽来说不算稀奇,沿路的各种猛禽都是它们的天敌。
他记得当时这只鸽子满身都是蝶栖木的粉末,他还想着反正粉末都不能用了,干脆把它们都涂到了鸽子的伤口上,希望它能快点儿好起来,然后还帮它细心地包扎了一番。
但现在,那道伤口非但没有因为蝶栖木的粉末而痊愈,反而变成了如此诡异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这个场景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愉快。克劳尔在鸽舍里找了找,发现了他之前使用的绷带,可能是鸟儿因为痛苦挣扎的过程中弄掉了。
“少爷,当心弄脏您的手。”见克劳尔伸手要来碰鸽子的尸体,仆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它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少爷?”看克劳尔呆愣了一下,仆人忍不住提醒道,“鸟瘟这种事不稀奇,大不了重新买一批鸽子,交给我处理吧?”
“不,不不。”克劳尔抓着鸽子,从鸽子伤口处流出的腥臭血液已经流到了他的手上,青年刚刚有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四周的元素像是被轻微扰动了一下,如同在一片无风吹动的池塘中央突然荡起了一丝涟漪。
而且这些扰动没有立刻消失,克劳尔做了一件令仆人感到十分惊讶的事情,他开始挤压鸽子身上的那道伤口,任那些颜色幽深的血液不断流淌到他的手掌心里。
仆人战战兢兢,克劳尔眉头紧皱,他意识到只有鸽子伤口附近那些颜色十分诡异的血液会让他有那种奇怪的感受。
现在那种扰动已经消失了,一切恢复了正常,除了鸽子的尸体在他手中惨不忍睹外,一切就像是他的错觉。
“我记得曾经让你关照过这只鸽子,它受伤了。”克劳尔看向仆人,但显然对方把这句温和的提问当做了问罪,整个人已经发起抖来,“鸽子受伤是很频繁的事情,它们会这样突然的死掉吗?”
“不,不好说,少爷,但这只鸽子很健壮,所以我担心是得了鸟瘟才这样的。”
“你再给我选几只鸽子,”克劳尔冲鸽舍里那些“咕咕咕”的小家伙们示意,“最好和它一样,健壮一些,送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