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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费奥多尔先把自己放了,然后说要送上一份礼物,最后通知了剃刀党来逮人这件事,早乙女天礼思索了好一会儿其中的逻辑顺序。

然后他放弃了。

不是串联不起来,而是线索不够,可能性太多。

天礼对费奥多尔一点也不了解,要说观察到的信息,或许就只有费奥多尔对待异能——也就是他口中的“天火”,没有好感这一点。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一眼看破真相的,或许只有江户川乱步的超推理吧,至少天礼自觉认为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

啊,每次遇到这种弄不懂的情况,就分外想念小伙伴乱步呢。只要上供一些小零食,再摆出自愧不如的谦逊姿态,乱步就会一边洋洋自得,一边提供帮助。

如今的早乙女天礼甚至还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原因也很简单,和刚刚才结束对话的费奥多尔相比,这两个绑架他的人也太好懂了,是入门级别的好懂。

琴酒当初是在多次试探,确定他确实是个十分无辜的小孩,并且不会日语后,才用日语和组织里的其他成员进行交流。

费奥多尔应该是有别的考量,直接摒弃了英语沟通的可能,直接用了日语。

而这两个绑匪却直接用英语在他面前“大声密谈”,就像即使被他听完了全程,七岁的小孩也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做不到似的。

虽然自己还在装晕,或许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误导,但总体说来,这也太没防范了吧。

“我们真的要把那个东西用在他身上吗?”男人的声音有些犹豫,“要是被他们知道我把东西偷出来,今晚的泰晤士河又要多一具尸体,甚至不会是全尸。”

“在布尔奇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尸体了,蠢货。”女人冷冷骂道,“老鼠决定和那个组织合作后,谢尔比这群人虚伪的烂人立刻决定和对方握手言和。就像我们那么多兄弟姐妹都白死了一样,谁还记得剃刀党最初的核心是家族呢。”

“可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指的就是此刻正被女人操作着往天礼脖子上套的东西,冰凉的,像是铁制品套圈。

随着“咔嗒”一声,女人松了口气:“指示灯亮起来了没有?”

“绿灯亮起来了,绿灯……是未待命状态吧?安装哪里出了问题?”

“别像个胆小鬼似的,费尔曼,未待命是因为还没进行生物链接。”一股针刺般地阵痛从太阳穴附近传出,天礼忍住痛呼,又听见女人问,“现在呢?”

“红灯亮了。”

“遥控器收好,按下按钮之后预设是五秒的缓冲时间。如果不小心踏入半径一百五十米的范围,五秒之内能跑多远跑多远,记住了吗?”

“五秒……”男人开始害怕起来,“菲捷,这太冒险了。老鼠告诉我们这孩子和对方新据点的位置也很可疑,要不然还是先请示一下再——”

“我的双腿被那个男人废了!费尔曼!你的哥哥也被他杀死在了店里!你要放弃亲手报仇的机会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要有这个东西,我们就能完美复仇。”女人深吸一口气,“只要有这个从老鼠手里拿到的异能武器,半径一百五十米的所有具有生命特征的生物都会化为灰烬,悄无声息,不会有任何人察觉。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费尔曼。”

——以上,就是这俩个绑匪话里所有有价值的内容。

早乙女天礼此刻才明白,费奥多尔说的礼物是什么。

不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剃刀党,而是他们手里的那个东西——异能武器。

异能武器是异能大战的产物,在主要以异能者自身异能为武器的战争中,这类媒介性质的物品自然不会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产物,所以一直受到严格的管制。普通人想要接触到相关信息都很困难,更别说是把东西拿到手。

剃刀党因为某些原因,藏有一件异能武器,而现在费奥多尔把它“送”到了自己手里。

……有些太贵重了。

不过琴酒会高兴的吧。天礼想。

***

绑匪把早乙女天礼带到了一片比贫民窟还荒凉的地方,应该是战争后还没清理出来的遗址。

和擂钵街的性质不一样,因为仍然处于战争时期,这里甚至不会有人愿意踏足,于是大大小小的破烂建筑也就这样荒废了下来。

菲捷把佯装刚刚醒来的天礼推下车,坐在副驾指着正北面的矮楼:“不是要找那个男人吗,去吧,他就在那边。”

天礼咬着下唇,头也不回的小跑开了。

他跑到了离建筑两百米左右的空地就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番,看见旁边那个被炮|弹炸开的坑洞,直接跳了进去。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在接连不断的意外后,此刻肯定头也不回奔向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对象了吧,绑匪也是这样预想的。

可其实不是的,七岁小孩能做到的事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多。

天礼的思路非常清晰。

如果上前查看情况的是绑匪,那他们就直接步入了琴酒的狙击范围;如果前来查看情况的是琴酒……那完全不可能。

天礼敢肯定,那个男人在狙击镜里能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在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时候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所以,绑匪要么单纯地杀掉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得不到,可能还会被琴酒回收异能武器的一部分,以此作为新的谈判筹码和剃刀党对峙。要么只能上前,祈祷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暗枪带走他们的性命。

——琴酒稳赚不赔。

我活着来找他了。

我的死亡带来了价值。

琴酒喜欢有价值的小孩。

虽然只“活”了半个月不到,但早乙女天礼这一次的收获远比意料中要多。现在回去完成《黑色皮革手册》交给研一君,然后和小伙伴吃吃喝喝,接着再展开下一段旅程。

十分完美!

这样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天礼听到了脚步声。

他默念着倒计时,可直到那脚步声到了自己跟前也没停下——琴酒还没扣下扳|机吗?

“已经蠢得连直线都不会走了吗?”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天礼呼吸一顿,不可思议抬起头。

琴酒站在浅坑的边沿,嘲讽俯视他:“不可思议,居然还活着,早乙女天礼。”

天礼来不及细想,他攥着脖子上的控制器,散装英语又一次冒出头:“会爆炸,琴酒,离开。”

“已经半个小时了,不用你教我也明白。”

明白你还来!

天礼一边后缩一边扫视四周,没有看见伏特加和贝尔摩德。如果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来了还好,可来的偏偏是和两个绑匪有仇的琴酒。

他到底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啊!

天礼捂着脖子上的控制器,那双手其实阻挡不了任何东西。只要那头的人按下开关,链接神经的异能武器就会瞬间让他,连同半径半径一百五十米的所有生物化成尘齑。

“会爆炸,所以离远一点。”天礼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所以就别在这里看热闹了,要么赶紧去揪人,要么离他远点!

“爆炸?”琴酒将快要燃尽的烟掐灭,终于空出一只手。

银发的男人拎起他的时候就跟拎一只小奶猫没什么两样,轻松得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天礼看见琴酒的嘴角上扬,把自己提到与他视线齐平的高度。

会死掉的男孩的眼睛这样说着。

“见过烟花吗?”琴酒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天礼说:“什么是烟——”

他的后半句话隐没在响彻云霄的轰响里。

天礼向右侧过脸,声音从四面八方接连传来。

视线所及之处烈火浓烟乍现,百米外的废弃楼房从某个节点开始向外坍塌,碎裂的钢筋水泥如流星坠落。

随后,接二连三的刺耳尖啸穿插在远方的钟声里,四周的大地都在晃动,火光仿佛冲破天幕。

“——花……?”

为了确定早乙女天礼已经踏入了能牵连到琴酒的范围,绑匪必须要在附近盯着,而琴酒根本不去寻找他们的准确位置。

这个男人他直接把整个废墟再一次彻底轰平!

扬起的风将天礼额前的灰白头发全部吹开,露出他被火光熏得红扑扑的脸。

男孩用碧绿的眼瞳注视着这一切,爆炸声渐隐,被异能武器束缚的太阳穴和心脏一起鼓动的声音却愈演愈烈。

砰砰—

砰砰——

砰砰———

以“咔嗒”一声作为休止符,男孩脖子上的控制器被琴酒单手摘了下来,上面闪烁的红灯在爆炸发生后就熄灭了。

这个危险的武器被琴酒随手装进了口袋。

天礼被放到地面,一抬头就坠入琴酒冷绿的眼里。

他愣愣地抓住男人的小拇指,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凭本能哆哆嗦嗦望他身后凑。

闪跃的想法不断变换,只触动那么一瞬间又被新涌上的情绪替换。

出现在视觉上的红色,听觉上的震响,嗅觉里的硝烟,还有手掌传来的,触碰到的温度……

天礼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琴酒任凭他的小动作,看着自己一手安排的爆炸,以残酷的方式给他准备收养的男孩上了人生的第一课:

“当死的人不是你的时候,爆炸就是烟花。”

早乙女天礼慢慢地眨着眼睛,眼底的雾气第一次被彻底驱散了,露出明亮剔透的绿。

他想让心跳慢一点,可完全控制不了。

非常鲜艳,烟花非常鲜艳,此刻心里涌出的感情也非常鲜艳。一点一点的给男孩涂上了白色以外的浓墨重彩。

“琴酒是想让我活着吗?”天礼明知故问。

冷漠的男人不理会这个幼稚的问题,牵着他转身向前走。

男孩还在固执地追问:“琴酒是想让我活着吗?”

一声又一声说个没完。

“等你该死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琴酒不耐烦说了一句。

而男孩碧绿色的眼睛闪烁着碎光,和男人一起漫步在冲天的火焰里:“我知道了!”

他一步步踏入浓稠的黑暗,却仰着头,像是第一次赴向光明。

***

……

十岁的时候,朗姆问我想要什么代号。

我一直以为组织里的代号都是指定安排的,没想到还能自己选择。

而朗姆说,只是作为参考。

我回答他:可我不想要代号。

朗姆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呢?我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原因。

因为琴酒叫我‘天礼’。我说,我只想让琴酒叫我‘天礼’。

朗姆似乎笑了。

……】

【……

今天是我十三岁的生日。

伏特加送给我一块腕表,贝尔摩德寄来一瓶香水,科恩和基安蒂分别送给我aw|m-f.33pmag和它的子|弹,朗姆打来电话祝我生日快乐。

而琴酒把我带去了审讯室,里面的人我认识,前不久还约我一起去泡温泉。

琴酒说他是叛徒。

那个人挣扎着爬到我的脚边,发出意味不明的哀嚎。

他为什么不请求我帮助他从痛苦中离开呢,就像布尔奇以前那样。明明现在我学会了很多种语言,可以帮助他们了。

我等了很久,直到琴酒把我叫走。

我在等他的请求。我坚持道。

琴酒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有些沮丧,从尸体边离开。

那就只能等下一次了,下一次我一定能帮上忙。

……】

【……

十五岁这天,我和贝尔摩德、卡尔瓦多斯一起出任务。

晚上,为了给我庆祝生日,贝尔摩德点了非常多的食物,我们在酒店等着送餐,卡尔瓦多斯突然捂着脖子呼吸不畅。

贝尔摩德按住他的四肢,让我打电话。

我拨给了前台,将三人份的食物改为了两人份。

贝尔摩德哭笑不得,让我打给负责医疗的成员,卡尔瓦多斯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似乎好受多了。

我想了想,又把两人份改成了三人份。

卡尔瓦多斯最后还是十分为难的祝我生日快乐。

……】

【……

我十八岁了,直到今年,琴酒还是没有向我说过一次生日快乐。

我守着等到晚上十二点,电话响起的瞬间,我从床上翻身跃起,连来电显示也没看就接通了电话。

是朗姆。

他让我去日本一趟,这次估计会持续很长时间。

去日本公安那里拿到卧底在组织的名单。朗姆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帮他们脱离痛苦吗,天礼,这次你可以竭尽所能的帮助他们了。

挂掉电话后,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琴酒的来电此时才连接进来。

你要去日本?他问我。

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让我有需要的话联系伏特加。

我没有等到那句生日快乐。

不过没关系,我才十八岁,还有很多年可以等。

嗯,祝我生日快乐。

————《灰色阴影》其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