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禀和霍忠混在人群中,他们身边有恒荣祥的伙计、军士、民夫,身份各不相同。
哪怕今日归来的并非他们主君寄身的并州大营,而是南衙诸卫,但终归是看到了军队平安归来的影子。
娄禀捂住胸口,眼中含泪,感慨道:“老郎君和亲家郎君若是能见到这一幕,不知该有多欣慰。”
虽然那两人未必能和南衙、并州大营吃到一个锅里,但这一战大获全胜,人人都能从中受益。
娄禀只知晓孙无咎在白湛身边处置文书,具体负责哪一部分他还不太清楚。但多年以来在长安贵胄中走动,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这种“好事”人人都能沾光。
何况孙家是白家的姻亲,绝没有被落下的道理。
孙无咎抛下家小搏前程,终于是让他如愿了。
受了这么多年委屈,终于叫孙无咎等来了翻身的时候。
霍忠亦是同样的表现,眼眶泛红,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大将军在天有灵……” 李君璞终于熬出头了。
段晓棠率部汇入大部队,德远寨毕竟只是军寨,不是夸功的时候。吴越没把他那身闪闪发亮的明光铠翻出来,依旧穿的是一身寻常盔甲。
草原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大军无论出发还是返程,在行军方面并没有特意强调队列必须整齐划一。
大多数时候,只要明确了出发地和目的地,规定好时间,就无需再特意去限定行进的路线,将士们自有办法按时抵达。
德远寨不同,它是一座军事要塞,甚至是以防御性质为主的边关重镇。
南衙诸卫在草原上散漫惯了,突然要讲究队列秩序,几人并行入内,一些较大的车架甚至只能单排行走,两车并行根本进不去。
边境之地宵禁严格,好在如今是特殊情况,夏季白日漫长,哪怕到了傍晚时分,视野依旧明亮。
德远寨面积有限,顶多再容纳数千军队。大部分军士依旧只能留宿城外。
在草原上幕天席地久了,如今终于回到有城池可以倚靠的地方,这种感觉竟然也让人觉得十分不错。
将官们顾不上休息,先忙着指挥军士在寨外开阔地带安营扎寨。如今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当然要先过两天安稳日子。
周水生带着火头营,在空地上将一口口大铁锅一字排开,场面看起来架势十足。锅里煮着浓汤,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鲜香。
武俊江此前随意吐槽一句,牛羊肉吃腻了,不想再看到四条腿的活物。被当做玩笑话传回后方,庄旭显然记在了心上。
有的人无肉不欢,但有的人吃多了肉就觉得腻得慌,尤其在草原上,吃肉容易,可要是想吃口菜,最简便的办法恐怕就是去啃草了。
火头营的大锅里熬着两种汤,羊汤、鸡汤,以满足不同人群的口味需求。
这鸡当然不是家禽,而是捕猎队在周边打回来的野鸡,庄旭东拼西凑,先拿出来给同袍们改善一下伙食,换换口味。
段晓棠四处巡逻一圈,哪怕庄旭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但大军真正入驻,还是层出不穷的小问题。
段晓棠遇见问题就着手解决,时间久了,难免觉得口干舌燥,正好走到了火头营的摊子前。
斟酌一会,慎重地说道:“给我来一碗羊肉汤。”
周水生抬起头,笑着说道:“将军,你稍等一会,这素菜刚下下去。”菜还没断生呢,得再煮一会儿。
荤素搭配,方是正理。
段晓棠点了点头,补充道:“给我多添点素菜。”
这菜自然不是从并州运来的,自打从绛州回来后,庄旭的辎重清单里就又添了一项内容——菜种。完全不同于一般军队的备战清单。
大军出塞之时正值开春,庄旭在德远寨扎下根来后,就带着人手在周围开荒。
德远寨周边从前开垦出来的熟地,自然是要拿来种粮食。
庄旭能打主意的,只有荒地。好在耕牛和壮丁不缺,又不要求长势像专做种菜生意的四野庄一般茂盛。
劳力和肥料管够,在周边土地条件略显单薄的情况下,蔬菜竟然出乎意料地长得还不错。
庄旭不是专业打鱼,更不是专业种菜的,只心底犯嘀咕,别看长安和德远寨远隔千里,气候差异巨大,菜种居然大多成活了。
如今这片临时开辟的大菜地正迎来丰产期,每日收获颇丰。
但相信随着十几万人马陆续过境,它很快就会“秃”下去,顺利结束它短暂的历史使命。
周水生丝毫不意外段晓棠的选择,夸张地说道:“我刚去看了长史的菜园子,那菜水灵得很。”
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庄旭是什么种地的好手呢!
周水生顺道问及后面将官的需求,羊汤、鸡汤皆有。
周水生问道:“将军,镇将府今晚有接风洗尘宴,你还不过去?”
他刚在伙房盯着几个大菜做完,又来这边盯着军士们的伙食,忙得那叫一个脚不沾地。
镇将是德远寨的最高领导人,不过原先此地的镇将被元家通敌卖国案牵连进去了,职位一直空缺。
庄旭入驻后,顺理成章成为德远寨的主事人,居住在镇将府内。
段晓棠:“我先吃点垫垫肚子。”
宴席不着急开,估计这会大家不是和她一样,忙着安置麾下军队,就是在准备洗漱,收拾一番。
周水生向段晓棠透露一点内幕消息,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德远寨刚到了一批从并州来的熏鱼,赶明儿我把它和羊肉一起炖了。”
热情相邀道:“将军,你一定得尝尝!”
段晓棠闻言心中大震,眉头不自觉地一挑,以为即将见证第九大菜系——食堂菜的诞生。
语气中带着一丝犹疑,问道:“这能好吃吗?”
毕竟从未想过熏鱼和羊肉一起炖会是什么滋味。
周水生一本正经,有理有据地说道:“鱼和羊加起来是一个鲜字,古人既然这么造字,那必然是有它的缘故呀!”
段晓棠被他这番奇特却又似乎有点道理的说法说服了,点了点头道:“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