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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一转眼已是二十年。

二十年间,大庆王朝再未对外发动战争,期间,皇后徐婉儿共计为太平诞下三子两女。

周山还是那座周山,历经风霜雪雨,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好像又没变。

朱九阴经年如石像雕塑盘坐石床上,借着海量香火之力、信仰之力提升修为,如今,他的蟒蛇真身躯体长度已近五百米,也融合了更多血脉记忆。

雷动也一直待在周山,有时去陈家小院住几天,有时去齐庆疾篱笆院待半月,每年夏至,都会请来工匠修缮一番,避免百十年后出现房倒屋塌的凄凉惨状。

每隔三年,雷动还会骑着蠢鹤回一趟北齐,并非回雷家与柳家,而是回郢中县卧石山的霁月宗,给青衣扫扫墓,供上一碗郢中县特产。

柳暖暖与世长辞十年后,王二丫也走了,没人知道她死于白昼还是黑夜,死于阳春还是凛冬,她坐在霁月宗中朱九阴常坐的那把藤椅上,死时手里还捧着一盏青花茶盏,石桌上放着未吃完的半条青鳞龙鱼。

那年雷动回到霁月宗,王二丫的尸体已经腐烂成一具森森白骨架了,血肉应该是被乌鸦什么的喜食腐肉类的飞禽给吃了,啄食的很干净,衣裳都被啄的破破烂烂。

雷动将二丫葬在卧龙后山,就在青衣衣冠冢旁。

临走时,雷动花大价钱于郢中县找了一对贫苦夫妇,拜托他们成为守山人。

武贞五十七年,春耕后,太平继灭离国、定清国、平素国后,人生第四次御驾亲征,挥师北伐。

战争只持续了短短半年,大庆王朝并未覆灭后蜀国。

那日,五十万大军行军途中,太平不知为何,忽从马上载落,昏迷不醒,三军群龙无首,猪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下令班师回朝。

武贞六十四年,大庆王朝皇后徐婉儿薨,于睡梦中溘然长逝。

一甲子的风风雨雨,夫妻二人同舟共济,携手走过,即使太平胸腔里的心脏,冷硬如铁,也该被捂热了。

大庆史记,‘武贞六十四年,九月七,徐皇后薨,帝恸哭,遂不复立后’。

武贞六十七年,太平册立嫡长子韩承平为太子,入主东宫。

武贞六十九年,大庆王朝皇长孙诞生。

武贞八十一年,太子韩承平代帝御驾亲征,三年后,后蜀国沦陷,大庆王朝版图又添七州,达到恐怖的六十一州。

单论疆域之广袤,大庆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仙罡第一!

武贞九十年,太子韩承平攻陷北燕国都幽云城。

北燕君民上下一心,死战不降,城破后太子韩承平下令屠城,史称幽云十屠,血激若雷,尸堆成山。

覆灭北燕政权后,大庆王朝终于得以直面仙罡十国之一的北晋王朝。

武贞103年,道号素雪的大庆国师,成功登阶人间绝顶,成就陆地神仙境。

武贞107年,帝授意,太子韩承平调集雄兵百万,国师压阵,欲三次北伐,与北晋开战。

大军北上途中,路经北燕旧都,太子韩承平突然双手抱头,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坠马而亡。

武贞107年,十月深秋。

大庆国都太安城,东宫。

殿内,烛火昏黄。

太子韩承平的僵硬尸体,就躺在床榻上,盖着漆黑色绣金边的军旗。

垂垂老矣,身着黑龙袍的韩太平,就站在床榻前,双手拄着那柄陪伴他南征北战大半生的红血剑,一双浑浊眸子,怔怔盯着军旗下,嫡长子尸体的轮廓。

帝身后,十来位皇孙与宫女太监跪伏一地。

殿内气氛压抑到极点,仿佛一根即将崩断的弓弦,莫言出声安慰,以至皇孙们连呼吸都不敢过于粗重。

在场众人,也就猪皇与雪娘站着。

帝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

他与大庆衮衮诸公,与满朝公卿,早已势如水火。

如今,他呕心沥血栽培的接班人,也这样不明不白暴死。

他伸出一只枯瘦的、褶皱的手掌,又忽然放下,转身垂着头走出宫殿。

殿内众人立刻长舒一口气,皇孙们不约而同抬手擦去额上涔涔冷汗。

甚至于猪皇和雪娘,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都在刹那间消失了。

无声无息,众人忽又屏住呼吸,帝竟折返了回来。

这次,他的步伐很快,很急促,他再次来到床榻前,再次伸出干枯手掌,颤颤巍巍抓住军旗一角。

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掀开。

“所有人!让满朝文臣武将,让所有的酒囊饭袋都来东宫,守灵!给太子守灵!”

武贞107年,随着太子下葬,庙堂一小半文臣武将被帝肃清,曾抨击太子韩承平尽屠北燕国都幽云城的翰林学士黄奕渠更是被诛灭十族。

武贞133年,猪皇也顺利成就陆地神仙境。

一朝两神仙,大庆王朝终于成为被世人所承认的仙罡最强十国。

春去秋来年华渐老,不知不觉已是武贞150年。

腊月初一,盘坐石床上一动不动近三十年的朱九阴,缓缓睁开眼眸。

他环视四周。

洞窟内,赫然沉浮着二三十条三四丈长的龙尸。

全是这一百多年来,朱九阴用《他化大自在》化出的真龙躯壳,为灵气复苏,仙王巨头归来做准备。

朱九阴重新闭上眼眸,下一瞬,他的灵魂从真身内飘了出来,径直扑向距离最近的一条龙尸躯壳。

很快,一袭雪白衣袍的朱九阴从洞窟内走出。

崖边,桃树下,雷动盘膝而坐,感悟天地大道。

“动儿。”

雷动身躯一颤,从悟道中惊醒,爬起身来看向朱九阴,“师父,你怎么跑出来了?”

嘹亮鹤唳声中,蠢鹤疾风似一挂白河从高天降临崖台。

朱九阴翻身上鹤,看向一脸迷糊的雷动,“动儿,留下看家,我去太安城。”

崖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蠢鹤扇动翅膀,载着朱九阴冲天而去。

望着眨眼便消失无影踪的一蛇一鹤,雷动轻语道:“三师兄要走了吗~”

太安城位于以前魏国十三州之一的广陵道。

当年招摇山绽霞洞洞主柔然,举除魔大会,欲斩丫头时,朱九阴还带着猪皇去过广陵道。

那次,朱九阴击败柔然,救回丫头。

这次,朱九阴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击败时光岁月,救回太平。

蠢鹤似乎进化了,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当天飞,当夜便抵达。

腊月初一,三更天,月寒星稀。

高空中的朱九阴,低头俯瞰身下灯火通明的不夜城。

这座大庆王朝国都,被太平赐名太安城,饱含了他一生所追求,所向往,比之朱九阴见过的任何一座城池都要雄伟,连北齐国都玉京城都要逊色三分。

朱九阴降临皇城乾清宫,视禁卫军与一众内炼武夫、阴仙境天人如无物,迈着沉重步伐,来到宏伟宫殿前,推开殿门。

‘嘎吱’声很轻很轻,仿佛一颗小石子砸落溟蒙汪洋,却掀起了狂涛怒浪。

禁卫军、大庆武阁,十方俱动。

“散!”

一道清冷声音,响彻整座皇城夜空。

“是国师!”

惊涛骇浪刹那转变为水波不兴。

一道雪白倩影与一道雄壮高大黑影显现殿前。

“候在外面。”朱九阴挥袖,殿门缓缓闭合。

——

烛火昏黄的大殿,燃着檀香,却压不住那股难闻的药草味、腐朽气。

“师父,是你吗?”

含糊不清的声音,很沙哑,充斥着一股暮气。

朱九阴踩着光滑明净到映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来到床榻前。

床上躺着的,不再是朱九阴记忆中熟悉的冷峻青年,他太苍老了,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眼窝深陷,老眼昏花,皱巴巴的瘦皮裹在枯骨上,令朱九阴感到陌生。

他的双手,紧紧抓着红血剑,即使面对朱九阴,也未松开一丝一毫。

他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

他油尽灯枯,就快要死了。

他连米粥都难以下咽,只能靠着雪娘一日喂服两碗蜜水维持生机。

大庆国祚一百五十年,他终究还是没能登阶至阳神境。

他灭了太多国家,他屠了太多城,他手上的人血,即使历经百世轮回也洗不干净。

他连坐起来都做不到了,宛若一位众叛亲离,孤苦无依的孤寡老人,浑浊眸子,怔怔盯着朱九阴面庞,重复问道:“师父,是你吗?”

朱九阴颔首:“是我,太平。”

老人艰难扯出一丝微笑,“师父,你还是这么年轻。”

“师父,别怨我,一百多年了,我再未回清平看你,徒儿不孝。”

朱九阴摇头:“师父不怨。”

老人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掌。

朱九阴轻轻握住。

“师父,你的手,比徒儿的还冰凉。”

朱九阴轻声道:“师父的古神之血,可以为你延寿。”

老人摇头:“不用了师父。”

朱九阴:“太平,你死后,师父可以收走你的三魂七魄,以仙塔温养,不入轮回。”

“待师父重临古神位,重掌古神权柄,为你再造肉身,复生归来。”

老人再次摇头,“师父,风姐姐这些年给你窖藏了很多御酒,连我都不让饮,师父你带回周山去,别忘了往太平河里倾倒两坛,也让夫子尝尝。”

“师父,我昨夜做梦,梦见二师姐了,我和师姐,竟只见过寥寥两面。”

“师父,我还梦到我爷爷了,还有我爹我娘。”

“师父,我梦到清平镇了,周山有没有变化呢?”

“师父,还记得湘绣县吗?我在那儿做过好些年的县令,那段日子真美好啊!”

“师父,徒儿还想去西垒塞长城看看,重新感受大漠狂烈的风沙……”

“师父,今年四月雪,周山的桃子有没有成熟?”

老人说,朱九阴听。

渐渐地,他睡了过去。

他的精力,已不允许他清醒太长时间。

一刻钟便是极限。

朱九阴为老人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殿外,朱九阴见到了猪皇与雪娘。

雪娘急切道:“主人,太平……”

朱九阴无言摇了摇头。

“太平走后,雪娘留守太安城,让大庆帝位平稳交接。”

“猪皇,你将太平尸体带回周山。”

朱九阴并未久留,吩咐完后一步登天,骑鹤远去。

翌日。

腊月初二。

太平难得清醒过来,一口气喝下两碗热粥,让侍奉太监叫来雪娘与猪皇。

一人两蛇说了许多,追忆过往,直至午时,猪皇与雪娘才离开乾清宫。

小憩半个时辰后,太平苏醒,命太监将床榻抬到宫殿门口。

冬日太阳晒在身上,渐生暖意。

蓝天下飞过一群麻雀。

太平裹着毯子,半躺于床榻上,脑中走马观花。

他的左手,依旧紧握红血剑,右手则攥着画轴。

大日逐渐西沉,太平放下红血剑,将画轴展开。

画中一家四口,约莫六七岁的韩承平站在韩太平身前,徐婉儿怀中则抱着刚满月的女儿。

韩太平面无表情,一副帝王威严姿态,徐婉儿则温柔笑着,韩承平眼神飘向斜上方,也不知再望着什么。

老人灰白泛青的指尖,轻轻划过妻子明艳灿烂的脸庞,划过儿子那双蕴着山水灵气的大眼。

妻子与儿子,好像走了好久好久,久到老人望着画中人,竟觉有那么一丝陌生。

寒风乍起,刮进宫殿,吹乱老人满头雪一样的白发。

他卷起画轴,将滑落的毯子重新披在肩上,将瘦骨嶙峋的苍老身躯蜷缩起来。

他将画轴抱在怀中,左手仍旧紧握那柄陪他戎马一生的红血剑。

残阳如血,照在老人身上,他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眼前画面,逐渐模糊,他再也望不见夕阳与天空。

另一些奇怪的画面,跃然眼帘。

一幅幅画面,以极快速度闪烁着。

那是老人的一生。

毁誉参半的一生。

他欲打回北齐,一统仙罡的雄心壮志,终是成灰。

他立誓要为万世开太平,似乎也失败了。

这波澜壮阔的一生啊……

这食言的一生……

太多遗憾与悔恨。

“我本自在浮萍客,天下于我何加焉!”

喃喃声中,老人仿佛看见妻子牵着儿子,近在眼前。

寒风刮灭殿中烛火,也吹灭老人最后一丝生机。

他充满倦意的眼眸最后一次闭合。

握剑的手掌无力垂下。

长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画轴也骨碌碌展开,宛若幕布,盖住了老人下半身。

大庆史记,寥寥六字。

太祖崩,葬周山。

——

ps:加更六千字看来要放在明天了。

雷动篇就这样了,明儿更新最后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