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述黎不是那种会伤春悲秋的人，很快就忽略掉心底的不适感。
他将皇帝抱回龙榻上，放下床帘，令其看起来完全是自戕的模样，随后从密道里离开了皇宫。
要说他如何知道皇家的密道在何处，这还得多亏了俞则。
他第一个策反的人便是俞则。
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宦官，其实一开始并不是个阉人。
他原本是孝德皇后身边的一个小侍卫，跟随着皇后一路从金陵到了都城皇宫。年轻的时候他是个愣头青，犯了错，吃了苦头，被奸人所害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俞则忍辱负重走到今日，给自己报了仇，也始终记得孝德皇后的恩情。所以殷述黎找到他的时候，他很快便答应了。
弑君，反贼，除乱……殷述黎一步一步走上了最高的位置，成了东临国的新君。
可他仍不满足。
他起初就不是为了这江山，说他昏庸也好，说他无能也罢。他用大半生命作为交易，想换来的不过是堂堂正正站在她的身边、能够拥有她、占有她的身份。
至于当皇帝，不过是顺便的事情。
他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娶她。
可是，柳疏疏仍然是个阻碍。
坐稳皇位需要柳家助益，他暂时还不能除掉这个阻碍，只能委屈了清莺。
可是，她似乎没有那么介意了。
或者说，她并不那么在乎他身边是否有别的女子。
这令他感到仓惶，也令他无措。
他几度失控都差点杀掉柳疏疏，只是理智总能将他拉扯回来。
还得慢慢来，先要处置了柳煜和柳乘风，一切就会变得简单多了。
起初他以为，只要她在自己就满足了，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心，他甚至想和她有个孩子。
可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只是试探一下她的态度，结果又令他破防了。
她不愿意生育他的子嗣，甚至慷慨到给别的女人送坐胎药。
难道她不知若是中宫诞下嫡子，她这辈子恐怕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当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只不过是她的做法令他无法接受罢了。
于是他故意冷落了清莺一段时日。
他一边冷落着，一边又想得抓心挠肝。
清莺不会知道，那段时间他虽然每夜都宿在凤栖宫，却会日日趁夜入她房中，盯着她的睡颜看许久。
其实，关于柳疏疏与柳乘风的事他都一清二楚，二人之间关系不清不楚的也不是一两天了，唯独就差那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
然而时机还未等来，却先等来了清莺即将油尽灯枯的噩耗。
恐怕不能再等了……
——
很快就到了选秀的日子。
吃了柳丞霖的药，又休养了一阵子，清莺的气色已经好转，人也可以下地行走了。不过选秀她就没有去参与。
按照规矩，最终的秀女考核她应当在场过过眼才是，柳疏疏派人来请她，她以身子不便为由拒绝了。
好在柳疏疏也没有多加为难，并嘱咐她注意休养。
柳疏疏这阵子可算是得意坏了，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知道柳清莺快不行了之后，她的气色都变得红润了许多。
宫里进了一批新人，她却也一点不觉得气郁了，这么多秀女，美得都各具特色，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柳清莺。
她见过巅峰时期的柳清莺，堪称女娲娘娘的惊世之作，那姿容，那气质，单单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足以令人为之倾倒。
更何况，如今的柳清莺也才十七岁而已，即便是重疾缠身，她稍微捯饬一下仍旧艳压群芳。
众嫔妃入宫之后的次日一早需要去凤栖宫请安见礼。
新皇登基这么久以来，后宫第一次如此热闹。
新入宫的这一批妃子，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八，年纪小的才十三岁。一个个年轻靓丽、姿容各异的女子聚集在一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这都卯时过半了，怎么还不见贵妃娘娘呀？”新封的丽修仪问道。
她是这一批秀女之中容貌最出挑的，所以当得一个“丽”字。
柳疏疏笑容温婉地坐在最上首的凤椅上，说道：“柳贵妃身子骨素来羸弱，入秋之后就病倒了，皇上已经特许她不必来请安。”
“这……之前不来也便罢了，可今日是众姐妹入宫来的头一天，按照规矩总该来露一露脸才是。”说话的是杜才人，她素来与丽修仪交好。
“娘娘前阵子确实是病了，今日或许身子不适不便前来，何况就连皇上都特许了娘娘不必来请安，你莫不是对皇上也有成见？”婉昭仪毫不客气地怼道。
婉昭仪就是谢诗雨，这里除了皇后，就数她和丽修仪位分最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袒护柳贵妃，她出身高贵，轻易没人敢招惹的。
杜才人呛不过，求助的眼神望向丽修仪。
对方笑了笑，说道：“大家都是姐妹，杜才人年纪小说话直，婉昭仪何必同她计较。”
“别冤枉我，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可没针对谁。”
柳疏疏适时说道：“婉妹妹误会了，丽修仪不是这个意思，大家以后同在后宫，就都是姐妹，一家人应该和气致祥。”
这时，忽听门外一声嘹亮的通传声：“贵妃娘娘到——”
在座的除了柳疏疏，纷纷起身行礼见安。
柳清莺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款款走来，她着一身橙红色百蝶穿花束腰长裙，腰肢盈盈一握，衣裳层层叠叠，最外面的一层是浅红色的轻纱，淡化了下面的一层橙色的艳，给她浑身都添了一缕仙气。这样艳丽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竟然融合得恰到好处，头上的金蝴蝶步摇和缠花珠钗点缀得栩栩如生。额间轻描三瓣莲花钿，眉如远黛，肤若凝脂，朱唇皓齿，丝毫看不出是个病人。
她的美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如九天之上的仙女误入了凡尘，成了这人间富贵花。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她走到柳疏疏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柳疏疏眼底划过一抹阴霾，抬了抬手，“妹妹快平身。”
“来迟了，各位妹妹莫要见怪。”她走到柳疏疏下方的位置，含着一抹浅笑说道。
许多人这才恍惚回过神来。
原来，这就是艳压皇后、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