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吟秋侧卧在罗汉榻上,身着水红色衣袍,小腹高高隆起,却依旧是明艳矜贵的美人儿。
“妾身子重不便行礼,还望娘娘恕罪。”
清莺摆了摆手,“无妨,这里也没有外人。”
侍女搬来了椅子,她便在她对面落了座。
许久未见,二人难免显得有些生疏。
不过想来原本就不算很熟。
“郡主在这寺里住着可还习惯?”
“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魏吟秋笑容微微苦涩,“太后已经倒台,我父王的旧部大多也已经不在了,如今在东临国我早已没有了依仗,唯有任人摆布。”
“你还有晋珩,他如今已是太师,能护得了你。”
魏吟秋的眸光随着这句话落在不远处长身玉立的男子身上,终究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嗯。”
清莺敏锐地察觉到了些异样,不动声色地收敛下眸底的神色。随即转移了话题,“你们的事打算何时摆上明面上来呀?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魏吟秋没有答话。
晋珩走过来,接道:“等孩子生下后,我会向皇上言明,娶郡主为妻。”
“太师还是尽快为好,莫要辜负了郡主对你的一片真心。”
“娘娘说得是。”
“我今日过来,其实还有一事。”她抬眸示意了桐夏一眼,后者退出去,并遣散了屋内侍奉的人。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她才继续说道:“宫里不日便要举行选秀了,我身边需要几个助力。”
“娘娘的意思是?”
“我打探到柳疏疏已经有所动作,我一个人在宫中,背后无可依仗的娘家,势单力薄。”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是要在秀女中安插自己的人。
“柳家真的如此不念旧情?”魏吟秋微微皱眉。
“扳倒潘氏以后,我便算是与他们撕破了脸,如今我虽在名分上是柳家已嫁的嫡女,实际上与他们早就离了心的。他们仰赖柳疏疏,而我与她,从出生起便注定是宿敌。”
晋珩道:“娘娘可有心仪的人选?”
清莺从袖中拿出来一张纸交给晋珩。
他接过,打开来仔细查看,随后交给魏吟秋,她阅过之后便放在火上烧为灰烬。
“娘娘所挑的这几个人与我心中的人选相差无几,大多数家中父兄官职不大,好拿捏,不过,其中怎么会有谢家的谢诗雨?”
谢娇英与她交好,这从来不是秘密,谢诗雨是谢娇英的堂妹,二人感情深厚,她若进了宫,很显然就是清莺的人,如此未免也太招摇了些。
魏吟秋笑了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没有这明枪作为幌子挡在前面,如何放的出这暗箭?”
这后宫的争斗可不比前朝的风雨来的轻快,她们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好迎接这场恶战。
这一年多以来,柳疏疏虽然看她不顺眼却很少有动作,主要还是因为后宫里就她们两个人,但凡清莺这边出点什么岔子,很容易就被算到她的头上去,她也没那么傻。而清莺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招惹她,平白给自己找事做。
她从前只想着安安生生过日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自从余月出事之后,她才明白,并不是她不招惹麻烦,麻烦就会放过她的。
她早已入了局内,唯有杀出重围,才能保住自己,保住身边人。
这次的选秀,就是她的突破口。
……
从魏吟秋处出来,清莺便回了住持给她安排的厢房。
雨一直下个不停。
桐夏烧来了两个炭盆,一个放在内室里暖屋子,一个放在清莺写字的桌案边,用的是上好的银丝炭,尽管只开了一点窗缝,屋内也闻不到什么呛人的烟味。
清莺将写好字的纸张放在一边等墨迹风干,又新摊开一张纸。
桐夏跪坐在一边磨墨,“娘娘写给晋太师的名录和这一份似乎不太一样。”
“有几个不同。”
“娘娘不信任他?”
清莺摇了摇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但是,我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旦翻倒便全碎了。更何况人心难测,此刻我们彼此信任是受利益的捆绑,当然,我相信其中存有几分真情,不过我不敢保证在更大的利益或者威胁面前,他还能够全心全意地为我卖命。”
这个道理,她还是从魏槐序身上学来的呢。
她将风干墨迹的纸张仔细卷好,放进一个拇指大的竹筒中交给桐夏,道:“这一份,飞鸽传书。”
“是。”桐夏立即照做。
另一份刚写好的,清莺找来一个巴掌大的信封,折起来收进信封里。
待到夜深人静时,有一道黑影从窗边一闪而过,很快,随着细微的响动,一个蒙面男子便站在了她面前。
为掩人耳目,清莺屋内已经熄了灯。
此刻,她只在寝衣外披了一件大氅,端坐在桌边,笑容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来啦。”
“娘娘久等。”来人屈身微微行礼。
“不久,时辰刚刚好。”她将放在枕下的信封拿出来,递过去,“有劳了,替我向世子爷问声好。”
“娘娘客气了,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他将信笺收好,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小的告退。”
“慢走。”
黑影微微一闪,只听风声略过,屋内仿佛从未有外人来过。
其实在余月出事之前,她便常常与魏冬晨在私下里书信往来。而在余月出事之后,她便再也不让身边人与他接触了,换成了他派死士前来收信。
她最近新收了个贴身宫女,名唤孟夏,顶替的是桐夏的位置,而桐夏则升上了从前余月的位置,当了宝仪宫的掌事姑姑。
孟夏是魏冬晨的人,负责与死士通信。
她是魏冬晨在北境的战场上捡来的,是个孤女,擅武,她与死士通信并不需要传书,只需一种秘术,召之即来。
这次云山寺之行,她的身边就只带了桐夏和孟夏两个贴身随侍的宫女。
她看着屋内一室漆黑,唯有窗边透进来一缕微弱的光亮。
她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心想: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