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旁人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路遥一直在犹豫，是对路父实话实说好，还是隐去最重要的部分。
直到这一刻，她心有定论:“爸，其实王主管他已经死了有好几天。”
“什么？”
路父不出意外的反应。
路遥继续淡淡道:“现在的他其实是执念在作祟，驱动着他死去的身体，进行着生前未完成的工作。”
路父显然没有顾辰远那样的心理素质，甚至以为女儿是在吓唬自己。
“怎么可能，遥遥你快别开玩笑了。”
路遥一声轻叹:“爸，我没开玩笑。你听我说，王主管他临死前一直在设计新品，执念太深，以至于他到死心里都还只想着工作。”
她话音刚落，路父的手机响了起来。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的铃声仿佛是一道催命符。
路父心里下意识地抵触，不想去接。
路遥似乎看出父亲心中所想，伸手越过他，拿起手机，按下扩音接听。
一道哭泣的女声随之响彻在空。
路父呼吸一滞。
“路总，我是王力的老婆，我家老王他，他走了，他临走前交代我一定要请您来一趟。”
路父仿佛被雷劈中，灵魂出体。
路遥推了推父亲，指尖的冰凉，刺得路父猛然回神。
“好，你把地址发过来，我马上就去。”
电话嘟嘟挂断。
路父双手用力地揉了揉脸，似乎只有肉体上的疼痛，才能让他感觉到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
半晌，他用着略带沙哑的声音道:“遥遥，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的，爸爸。”
父女俩换过衣服，出发去到医院。
王力不是云城人，亲戚都在老家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夫妻俩唯一的女儿也在国外留学，此刻只有王力的老婆一个人独守在太平间外。
狭长的过道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味道，白炽灯发着惨白冰冷的白光，偶尔有一两盏灯电流不稳，闪烁着发出滋滋声响。
让人有种身现鬼屋的感觉。
路遥与父亲到时，张秘书已经等在外面了，见到路父，他迎上前。
“路总，场地我已经联系好了，灵车等会就到。”
路父点点头，脚下不停，一路朝里走。
“弟妹，节哀顺变！”
“路总，老王他……”
直到这一刻，一直强忍悲痛处理丈夫身后事的王夫人再也忍不住，掩面哭泣。
路遥上前扶住她，细弱的双臂宛如钢筋铁骨般给予她力量。
王夫人愣了一下，看着眼前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路遥，眼眶里再度湿润。
“阿姨，节哀顺变，王叔要是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伤心的。”
“嗯。”
王夫人抹去眼泪，胸口起伏数下，情绪稍稍缓和一点，她从凳子上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递给路父。
“路总，这是老王他闭眼前让我交给你的。”
路父打开文件夹，里面是新品的设计图稿，A4纸上的涂改印隐约可见，不难看出这是一份经过无数次修改的图稿。
“老王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今天晚上突然回来，饭没吃几口就撂下筷子，说是灵感来了，让我别吵他。”
“他总是这样，一工作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我在厨房里正洗着碗呢，他突然兴冲冲跑来告诉我这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一定会畅销大卖。”
王夫人的声音很轻很轻，她和丈夫感情很好，回忆起丈夫生前事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笑他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以后女儿有孩子了，他这个姥爷会被小朋友给笑话的。”
说到这里，王夫人声音哽咽。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没有了表情，再后来就让我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您，后面他就，他就不行了。”
路遥听着，心中隐隐难过。
夙愿完成，执念也就随之消散。
一缕清风微微拂过，撩动起王夫人的发尾，仿佛是王力的魂魄听完诉说后安抚伤心欲绝的老婆。
路父和张秘书两个大男人此刻都红了眼眶。
路父手中紧紧攥着那份以生命为代价的文件，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会让手稿上的作品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它的影子。
灵车到了。
张秘书安排工作人员将王力的遗体安放在冰棺内送去临时布置好的灵堂。
一行人驱车前往。
夜深，路父心脏不好，去休息室休息，路遥替父和张秘书一同陪着王夫人守灵。
直到天方蒙蒙亮。
音响里的哀乐响起，依照王力老家风俗请来的丧葬班子也开始了敲锣打鼓。
路遥站在王夫人的身边，陪着她给每一位前来悼念的宾客致意。
手机铃声忽响，路遥看了眼来电显示，示意张秘书替她一会儿，拿着手机走到一处偏僻角落，接通电话。
哀乐顺着听筒传进顾辰远的耳朵里，他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早饭吃了吗？”
路遥掩唇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吃了，张秘书买了包子。”
“地址发给我，我是代言人，应该去悼念一下。”
顾辰远拿出平板，发微信给琴姐，让她把自己上午的时间都空出来。
“好，我等下发给你。”
不远处传来阵阵哭声，路遥蹙眉看了一眼:“顾辰远，我有点忙，先不和你说了。”
“好。”
匆匆挂断电话，路遥小跑着过去。
是王力的妹妹连夜从老家赶来，正抱着嫂子哭。
路遥见状停下脚步，把空间交给她们，这种时候有亲人在旁，才是最能够让王夫人内心得到安慰的。
她转脚走进内室，冰棺前。
有入殓师的高超技术，王力裸露在表皮外的尸斑已经看不见了。
她知道入殓师在给王力化妆时心里有多么好奇，怎的人刚死没多久身上就出了这么大片面积的尸斑。
无风，冰棺前的白烛剧烈抖动了一下。
路遥垂眸望去。
一缕黑影飘在空中，静静地看着冰棺里的自己。
“原来我真的死了啊。”
“是的，王叔。”
“狠心丫头，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能说句好听的骗骗我。”
路遥弯了弯嘴角，语气轻松几分:“您虽然死了，可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这么说您看怎么样？”
王力咧嘴笑起来。
“嫂子，节哀！你瞧我这一听到消息，立马就撂下庆功会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