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见她神思不属,细眉轻轻蹙着,像是笼了一抹江上的愁雾,他低沉出声,“我让人去查?”
余娇慌忙摇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用了,您手底下的人都是忙正事的,这点小事哪能劳烦他们。”
若她真是瞧错了还好,可那车里的人要真是大姐夫,程英手底下的人一查,事情恐怕就要闹大了,若是程英不在,余娇倒能唤出云霄他们跟上去看一看。
“你是本公的义女,使唤他们做事理所应当。”程英说完这句,又问道,“那马车里坐的难道是你五哥?”
余娇与余启蛰在长奎的旧事程英虽不能说尽知,但也十之八九,去长奎查小丫头过往之事的人,早就详尽的记述在纸上,呈到了他跟前。
虽说小丫头与余启蛰曾有过夫妻之名,不过在程英看来,这两人并不般配,小丫头随遇而安,淡泊宁静,似乎更向往岁月静好,余启蛰表面性情冷淡,寡欲淡薄,实则不谋则已,一旦有所谋,则所图甚大,且阴郁偏执。
“不是五哥,我眼花看错了。”余娇扯谎,“以为是大哥哥,但大哥哥出远门做生意去了。”
程英听她提起刘子期,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复杂,“你那大哥哥哪里是去赚钱,分明是去争权去了。”
余娇眼睛微微瞪大,不解程英话中的意思。
看来刘子期并不打算告诉小丫头她的身世,程英狭长的丹凤眼中闪烁着恶意,他倒是喜欢做恶人,且最喜欢看别人惶恐不安,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盯着余娇看了一会儿,想象了下她干净的眉眼若是染上仇恨会是什么样子,那总是清澈明亮的眸子,是否也会暗淡下去。
心中突如其来的恶意,倒是消散了些,罢了,谁叫他已认了这小丫头做义女,何况……淮阳长公主临去前的面容在程英脑海中一闪而过,虽说当年他救下这小丫头,早就不欠她什么了,但是,他这义父还没当够,还不想被这小丫头当成仇人看。
想到这里,程英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与她说,“本公过些日子要去咸阳一趟,你若有事只管去找夏宁。”
余娇哪里敢使唤东厂少丞做事,她只怕避之不及,黎初表哥的事儿还没定论呢。
万一夏宁和那些番役又查出些什么,找到刘府去,怕是很难消停。
余娇回过神来,斟酌了下,她既是程英的义女,表面的关心还是要做做样子,遂问道,“义父去咸阳做什么?”
“帮圣上办差。”
程英没仔细说去办什么事,余娇也识趣的不再问,只说道,“那义父出门在外要多注意身体,您身子似乎有些畏寒,手指……总是冰冷,也不知咸阳的天气比盛京如何,您多带些衣裳御寒。”
被这小丫头关心的滋味倒还不错,不会叫他生出不耐烦来,程英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唇角,想起她在梅园弹的那曲霓裳风华,眸光静静的盯着她细腻如脂玉的脸颊看了一会儿,说道,“赤鸢湖的桃花开了,择日不如撞日,随本公过去看看。”
这话可没给余娇拒绝的余地,见天色还早,余娇便跟着程英站起身,她答应了要给韬哥儿带七品斋糕点的事儿还没忘,与程英说道,“义父,您稍稍等我一会儿。”
她唤了伙计过来,说了几样铺中最出名的糕点,让伙计打包,拿出荷包付了银子。
这会儿铺子里用茶点的人多,等了片刻,伙计还没将糕点送来,余娇不安的看了眼程英,生怕他会等的不耐烦了。
她可没忘程英的身份,位高权重的司礼监掌印,东厂的都督,恐怕这世上少有人敢叫他等着,能叫他等的只有龙椅上的那位天子了。
不过程英只安静的坐着,垂着黑沉沉的眸子,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出神,这叫余娇放松了些。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伙计总算将打包的糕点送了过去,余娇接过后,与程英说道,“义父,我们可以走了。”
程英回过神来,瞥了一眼余娇手中拎着的糕点,带着她下了楼。
两刻钟后,马车进了赤鸢胡同,停在了程英那处五进七出的大宅院外,守门小厮听到动静,赶忙大开院门,跪地迎程英和余娇进府。
程英先下了马车,余娇弯腰扯着车帘正要下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督公。”
这声音柔媚缱绻,情意绵绵,直叫人耳朵都酥了去。
余娇动作一顿,下意识的放下车帘,缩回了马车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英眸光冰冷的看了眼梁无双,眉心尽显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