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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河愣了一下,然后倏然大笑起来。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徐年问道:“我刚刚说的话,很好笑吗?”

“哈哈哈!难道不好笑吗?”

吕坤河指着徐年,捧腹大笑,然后指了指自己,最后指了指周大先生,如同疯了一般笑着说道:“你,我,乃至于是周大先生,我们都是以这江扬郡为局,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落子。”

“江扬郡这数百万百姓只不过是棋子……不,他们连棋子都算不上,不过只是这棋盘的一部分而已,徐大真人下棋落子时,难道还会在乎这一子是不是落得重了,会不会伤到棋盘?”

“成王败寇,赢了便赢了,到头来在这里冠冕堂皇说是为了江扬郡百姓,这里又没有百姓在,没有人能把你徐大真人的光辉事迹传扬出去歌功颂德,你说给谁听呢!”

“便是儒家文章里面,满篇都写着仁义道德,可我看来看去字字句句不都是为了功名利禄?可就没见有几个人真是心怀天下!”

这话已经是在抨击儒家了,周清作为有鹿书院的大先生,不可能当做没听到:“以己度人,小人便以为天下人都是小人,徐先生的心气,可不是吕家主你这杆计较惯了得失利益的秤,能够称量出来的。”

吕坤河嗤笑一声,神情有些疯癫,指着周清说道:“这么说来,周大先生若是君子,岂不是见谁都是君子,但周大先生眼里的我,明显不是君子。”

周清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声说道:“是啊,但我倒是宁愿吕家主是君子非小人,如此一来,今日恐怕就能少去许多祸端了。”

吕坤河怔了一下,看着有鹿书院的周大先生,眼皮微微垂下,一阵无言。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周清是书院先生,习惯了教书育人所以与吕坤河多说了几句,但是徐年可没这么好的心性。

他只是漠然说道:“你觉得好笑就笑吧,但你笑得再大声,你们吕家那些先祖便是泉下有知,应该也是没法陪你一起笑出来的吧?”

吕坤河面色浑然一变,他看了看四周,入目之处尽是狼藉,他惨笑了一声,失魂落魄。

吕家已经彻底完了。

祖先们泉下有知,当然笑不出来了。

他死之后,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徐年忽然说道:“现在给你个将功折过的机会,要不要?”

吕坤河像是没听清楚,愣道:“什么……机会?”

徐年说道:“情报,你作为吕家家主,作为漕帮的合作者,应该能和我们说些什么吧?”

吕坤河脸上流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一半是愤怒,一半是绝望,他指着已经塌成一片废墟的吕氏祖祠,大声说道:“吕家已经完了,这可是你亲自下的手啊,徐大真人!毁完之后说这话,要给一个机会,就像是午时过了人斩了,你跑到法场喊刀下留人,有用吗?是不是太晚了呢!”

徐年面色未改,只是漠然说道:“也许吧,但你机会已经摆在了你的面前,要或者不要随你。”

如果吕坤河不主动开口。

徐年也会尝试其他办法从吕家家主这里获取情报,只不过是多废些手脚而已。

“你、你……”

吕坤河像是受到了羞辱一样,脸色倏然涨红,但他目光扫到了那些重伤濒死的吕家子弟,看到那一双双绝望的双眼,他陡然升起的怒意又迅速散去,剩下的只有苍白。

“你……你都想要知道些什么?”

人在本能之中,便畏惧着死亡。

但凡能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哪怕是苟且偷生,也很少人能毅然选择赴死。

何况就如周清说的一样,吕坤河太习惯按照利益得失来称量事物了,把徐年给出的选择放在这杆秤上,无论能有几分希望,至少另一边是一了百了的死。

得失会偏向哪边,其实一目了然。

只是前倨而后恭,实在是……引人发笑。

不过徐年没有笑,不是同情,只是他对吕坤河的选择漠不关心:“阴浑子,说说这个人吧,他与漕帮合作是为了什么,吕家主你都知道多少?”

刚刚握住了一丝希望的吕坤河,脸上浮现出了茫然。

“阴浑子……是谁?”

吕坤河就像是不认识阴浑子一样,表现得十分困惑,仿佛徐年是说了一个从来没在他人生经历中出现过的名字。

不像是在欺骗。

神情不像,再者他刚刚才当着徐年和周清的面,向阴浑子求援,转头扯下这么一个蹩脚的谎言,能有什么意义?

徐年看向了周清:“周大先生,记得方才的阴浑子吗?”

周清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记得,他从塔楼中出来,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清楚。”

徐年想起了先前在洛九城,江柏温想要向他透露奚天阔身边的那位神秘强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像是忽然忘却了与之相关的记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徐年重新看向吕坤河,淡淡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刚你在向某个人求援,求他出手挽救你们吕家?”

吕坤河有些茫然:“求人出手?我刚才?哦对,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起来了。”

徐年继续问道:“那你再想想,你是向谁求援呢?”

“谁?那人是谁……是谁……是奚天阔,对,是奚天阔身边的强者,他、他很神秘,也很厉害……”

“他叫阴浑子,你刚才已经喊出了他的名字,怎么这会儿就忘掉了?”

“阴浑子?那人是叫阴浑子吗?我、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吕坤河冷汗都冒出来了。

经过徐年这几句话的他引导,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好像缺了一块儿,没察觉到的时候仿佛无事发生,但如今意识到了,这缺失后留下的空洞,便开始流露出令人极端不安的气息。

周清观察着吕坤河的反应,沉吟片刻后说道:“徐先生,这大概是能够从他人记忆里抹去自身存在的手段,不过这种手段看起来只对五品境以下的人有效。”